鸣凤给之颜一吼,吓得赶紧坐起身来。“小……小声一点,吓死我了。”
之颜到长孙家才没多久,但在吃饱穿暖的照养下,他像雨后的笋头,一天抽高一寸,转眼间就抽高到像个十五岁的孩子似的。
他深知鸣凤渴望陪伴的心理,虽然他常不顾礼教地对鸣凤吼,但鸣凤想当然而是决不会赶他的,不但如此,还对他言听计从呢!
之颜帮鸣凤净了脸,边帮他梳头还边叨念着:“二少爷睡相也太差了,弄得这头发每天都梳不开。”
鸣凤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求饶说:“轻一点,好痛耶!”
之颜闻言却更粗暴的用力一梳:“活该啦!”
什么书童?还要帮人净脸梳头,还要侍侯长孙鸣凤沐浴更衣,帮他铺纸磨墨也就算了,他背不出文章时还要代他受罚。
偏偏长孙鸣凤胆子小,明明放课后帮他温习时都背地好好的,先生的教鞭一挥,他什么都忘了,害之颜成天挨打。
“你别发呆,再背一次《邺风·击鼓》给我听。”
鸣凤笑了:“好,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之颜正替他系上发带,听鸣凤停了下来,又气得猛拉他头发:“你怎么又忘了?再害我挨打,回来我肯定揍死你。”
“哎哟!我不是忘记。”鸣凤被扯得往后一仰,顺势靠在之颜身上。
之颜不满的说:“还狡辩……”
“不是嘛,我是觉得这几句很好。‘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觉得这形容得真好吗?能有一个人一直陪伴在身边……
鸣凤的眼神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他只是个深宅大院中的孤单孩子,他看着之颜,希望之颜会说:“我们是朋友,就像诗经上说的,一辈子都不分开。”
之颜看到鸣凤期盼的眼神了,心软了一下,又瞥觉到自己手中,还有这家伙的头发呐!哼!自己不过就是个奴才,等卖身契一满,只怕长孙家赶他都来不及了,要他办事可以,要他忠心?甭谈。
“你真是够笨的!背书是一点都不能分心的,要是等一下再害我挨打,我从今天起都不跟你说话了!”
鸣凤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喔……不会啦……今天一定不害你挨打了……”
课堂上。
先生的鞭子挥呀挥的,随着朗诵的节奏摆动,“……于嗟汹兮,不我信号……”
“鸣凤少爷,你能背了吗?”先生用鞭子拍拍长孙鸣凤的桌面。
柳之颜看到鸣凤惊惧的眼神,实在很想站起来冲着教书先生吼:“他要被你的鞭子给吓死了,就算能背,也吓得忘光了啦!”
虽然挨打的不是自己,可是鸣凤其实更怕看到柳之颜替他受罚时那种怨恨、气愤的眼神,所以他一看到教鞭,魂都飞了。
“鸣凤少爷,能不能背呀?”先生又用教鞭敲打鸣凤的桌面催促着。
“先生!您别老吓唬二少爷呀,叫他怎么背得出来?”之颜终于受不了的开口了。
教书先生惊讶的看着这个无礼的奴才,他居然敢指责自己吓唬长孙鸣凤?这罪名……他可吃不起。
“鸣凤少爷,您……真的被老夫吓唬住了吗?连书都背不出来?”
鸣凤看着那鞭子,赶紧摇摇头,“我背、我背……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汹兮,不信我兮……”
“错!”
教鞭突然猛落在鸣凤桌面:“是不我信兮,什么不信我兮?该罚!”
柳之颜死瞪着长孙鸣凤。这家伙,难道一天不害他挨打不行吗?
“啪!”
今天的鞭笞来得又快又猛,之颜忍不住缩了一下手,鸣凤也惊呼了一声。
“还躲?加罚一鞭!”看来教书先生是挟怨报复。
“啪!”这鞭来势更狠,之颜又缩了一下。
先生更是光火,举起鞭子浑身乱打,之颜惊讶的闪躲着,没想到一个读书人这么没有肚量。
“呜……哇……”鸣凤吓得哭出声来,先生还来不及安慰他,鸣凤就把早膳全呕出来了。
“二少爷!”之颜赶紧跑到鸣凤的桌子旁替他拍背顺气,“怎么吐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呜……我要回去……让我回‘碧海院’……呜……”鸣凤更哭个不停,又空呕了几次。
“死奴才,怎么照顾少爷的?还不带鸣凤少爷回去歇息?”看到此景,教书先生的手脚都吓凉了。若教书教出孩子的病来,得罪长孙家的话,他也没得混了。
柳之颜赶忙把鸣凤背起来,“我背你回去,您可别吐我身上。”
“嗯……”
一进“碧海院”,鸣凤恹恹的样子引发一阵骚动,虽说现在照顾鸣凤的人是柳之颜,可是二少爷生病的话,谁都撇不开责任,几个丫鬟忙奔走到东院去禀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长孙宇治已经从他住的“穹苍院”赶到。
“鸣风?这是怎么病的?赶快去请大夫来!”长孙宇治看到他一脸苍白的样子吓了一跳。
“哥哥……我不想念书了,先生老是打人……”鸣凤说着又瘪嘴要哭。
“先生打你?”长孙宇治生气的转头唤之颜,“柳之颜你给我滚过来!你书僮是怎么当的?让二少爷挨打?”
之颜不但才刚挨了打,又把鸣凤匆匆的由书院背回来,连口气都没喘便立刻帮鸣凤清理更衣,现在无端端又被骂,他气愤的抬起头来。
“挨打的是我!谁要您请的好教书先生,老拿鞭子吓唬二少爷,二少爷在我面把书明明背得好好的,一进书院就给吓得全忘光了,不同的学生本来就要用不同的方法教,二少爷胆子比老鼠小,就是给吓坏了才生病的!”
“跟主子说话还敢这么骄纵!”长孙宇治气极了,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奴才。
“哥哥!你别骂他啦,之颜不知为我挨了多少打,现在又被你胡乱骂了一通,当然要生气的。”鸣凤忙从床上坐起来,拉着长孙宇治的衣袖。
“书僮挨打是应该的……你又不笨,怎么会连书都背不出来?”
“我……先生真的好凶,我看到他就把背的书都忘光光了……”鸣凤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我让柳之颜教倒挺好的,在他面前我背书背得挺顺的,以后让他来教我好不好?”
“哈!”长孙宇治冷笑一声:“虽然我们家承祖宗遗训,世代不居官,可是也没有沦落到让个乡下野孩子教子弟的地步,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可能连字都写不好呢!”
但柳之颜最让他爹骄傲的就是他三岁能读、五岁能写,听到这儿他马上不服的说:“别的不敢说,写字我最行,大少爷不信就让我露两手。”
长孙宇治一副嗤之以鼻的轻视态度。“是吗?铺纸磨墨!”
柳之颜别说是在桌面上写字了,就是圆滚滚的竹身,他也能像爹一样题字作诗,所以纸墨一备好,他就立刻提起笔来题了几个字。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长孙宇治看着他写的字,沉吟了一会儿,“嗯……”
“哥哥,你看他是不是写得挺好的?”
长孙宇治转头对鸣凤一笑,“你是初学读写,让他教导一、两年还可以,不过将来还是要请先生的。”
鸣凤一脸得意的看着之颜,似乎是要他道谢,柳之颜也高兴至少有一、两年不用挨打,但他脸上却冷冷的,看不出喜色,让鸣凤又失望的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