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四个毒丫头朝她的背影扮鬼脸,把几个喜娘逗笑了。
接下来喜娘们开始为玉珑梳妆。
只见镜中映出一张娇俏甜美的容颜,纤纤细眉恍如天边的两弯月牙,小而娇挺的鼻子不是樱桃般红润的菱唇,水眸乌亮,肌肤赛雪,好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儿!
只是……有一点不妥。
一名喜娘看着她皱起眉,左右转了几圈,蓦然想通了。
哎呀,新娘可不能是笑嘻嘻的!
按江浙一带的风俗,新娘子在家中梳妆时该伤心落泪,逢喜事而悲哭,俗称“哭嫁”,一代一代地相传,时至今日已无人能说清究竟是为何,大概哭显出对娘家的留恋,不哭则会显得无情无义吧。
人们惯于遵旧礼,喜娘们便开始催促玉珑哭泣。
“三小姐,你快哭呀!哭呀!”
“我的好小姐,你倒是快哭呀!大婚的日子,不哭是不吉利的。”
“再过一会儿迎亲的花轿就要到了,小姐快哭出来呀!”
她们左一句哭、右一句哭,玉珑被催得急了,粉颊红通通,小嘴一扁,“我哭不出来。”
这个没情没义的孩子,沈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伤心得想要哭。
这时毒丫头们翻箱倒柜的终于有了结果,越加添乱,“小姐,降魔杵找到啦!”
“真的?”她惊喜地睁大眼。
鹤顶红捧过来一个小盒子。
玉珑接过,瞧著有趣,这下可好,有了好玩的东西,更别想让她哭了。
喜娘们急得火烧眉毛,其中一个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拉过砒霜嘀咕了两句。
“那奸吧。”砒霜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跔出房门。
不出片刻,她又跑了回来,人未跑近,一股辛辣的气味已先传过来。
“小姐,能哭的办法来啦!”
玉珑皱皱俏挺的小鼻子,嫌恶地退开去,“小霜,你手上捧的是什么?”
一旁的喜娘赶紧道:“小姐,是蒜泥呀!我刚才让小霜去厨房拿些辛辣的,辣椒、蒜办都成,你快凑近了使劲嗅。”她说着自己先嗅,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就是这样,嗅了准能落泪。”
“小姐,不能再耽搁了,快嗅吧!”
玉珑拗不过她们,只得凑近嗅了嗅,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这样辛辣的气味,只嗅到一点便奏效,立时难受地双眼发红,水汪汪的煞是惹人怜爱。
喜娘们如释重负,忙互相道喜,“哭了哭了,总算哭了。”
一个时辰后,姑爷来了,玉珑正式出阁。
楚昀阡骑在一匹良骏的白马上,笑看小娇妻被那些喜娘和老婆子折腾得团团转。
花轿停在沈家的大门口。
轿帏是大红缎子,轿顶绣了一幅“丹凤朝阳”,四围还缀了一圈鹅黄丝线流苏走水。
该扶三小姐上轿了。
只见一个老婆子拿着装满豆谷的米斗突然过来,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大把大把地不停往花轿内外撒豆子和谷粒,这也是按风俗,“以麻豆谷来禳之,三煞可避。”
好下容易等老婆子撒完豆谷,跨过火盆,玉珑连人带喜盖被塞入了花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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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不久,一阵冷风吹过,天忽然阴了下来。
一名喜娘拉开轿帘,“小姐,离城前你要下轿看最后几眼。”
这话倒有些伤感,玉珑晕乎乎的还来不及动情,四个毒丫头已忍不住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们随小姐一起去楚家,以后难得再回苏州了。
此时城外尚有大片的积雪末消溶,又加之天阴了,四下里银妆素裹,令那一乘大红花轿分外惹眼。玉珑在轿里闷了一路,被人扶出来,正好舒口气,喜娘半撩开喜盖,扶着她转向来时的方向。
玉珑一身红艳艳的衣裳,裙袂在冷风中轻轻飘动,在雪地里尤显得娇美动人。
楚昀阡勒马站定,望着她,目色温柔,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好了,小姐,外面冷,快回轿里去吧。“喜娘想替玉珑拉下喜盖,不料一阵风抢了先,把大红的喜盖吹落到雪地上,一时只见红白相映,分外好看。
玉珑趁着她去拾喜盖,转眼瞧见高踞在白马上的夫婿,一时起了兴致,提起裙摆跑至他身边,仰高小脑袋,撒娇道:“坐在轿里真没意思,昀阡,我也要骑马,你抱我上马背。”
跟随的仆妇下人忙乱纷纷地劝阻,“小祖宗,没有这样的规矩,新娘子哪能骑——”
他们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楚昀阡已将玉珑抱上马背,用两臂护住她。
众人都只能错愕。
玉珑得意地咯咯娇笑,“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说新娘子不能骑马?我偏要骑,哼!”
“坐好,不要乱动。”楚昀阡柔声警告她,然后握紧手中的缰绳,转身道:“你们也别太慌,的确没什么要紧,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破,玉珑既然在轿里坐得闷,我便带她骑一会儿马。”他说着往前一指,“不过是前面的一段路,入城前我会让她下来的。”
他说完轻轻一夹马腹,护着淘气的小娇妻策马前行。
马儿跑起来“呼呼”生风,才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冻得娇靥发疼。
“冷了吗?”他抬臂用自己的风氅遮掩住娇嫩的小脸,并放缓马速。
不过玉庞大雪天的骑在马背上正新鲜着呢,哪里肯乖乖躲在他的怀里?只见她一路下时地探头出来,乌亮的大眼睛睁得溜圆,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不料马蹄踏过一个小雪坑,让娇躯猛地重重撞入楚昀阡怀中。
“哎哟!”小丫头痛得直揉鼻子。
他不禁失笑,继而无可奈何地摇头,她的鼻子痛,他的胸口还痛呢!
眼看着快到扬州城了,玉珑想到又要坐回憋闷的花轿里,正想噘嘴儿,忽然又开心地低嚷,“昀阡你看!”
抬眼望去,路边有间小酒馆灯火通明,看样子老板不回家过年,还等着做生意呢。
正好迎亲的那些仆妇下人们脚程慢,还落在后面,楚昀阡便抱她下马。
他把缰绳随意绑在路边的一棵枯树上,然后牵着柔荑一起步入。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小老头儿,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素色夹袄,戴了一顶缀有后帘的厚实棉帽。店里没有半个客人,他原本正拢着双袖守在火炉边昏昏欲睡,瞧见有人进来,忙欢喜地站起身。
楚昀阡向他要了一壶酒。
“好咧,要温的、烫的我这儿都有。”老板巴结地凑过去关上两扇矮门,又转回来,对着他们看了看,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公子和小姐穿得这样红,倒像是有大喜事的,只不过——”他说着朝门外张望了一番,陪着笑脸,“怎么不见其他人?呵呵,只有公子和小姐两个?”
他这酒馆里的生意已不大好,难得有客人上门更是谨小慎微,生伯得罪了人。
玉珑坐在火炉边烘着一双小手,笑嘻嘻地回答,“他们都在后面赶路呢。”
“哦哦。”老板送上来三亚烫酒,“这酒是烫的,大冷的天,不喝也能暖暖手。”
楚昀阡倒了一杯给她暖手。
小丫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我想喝酒?”
他笑了,宠溺地道:“你想喝就喝几口吧,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旧礼和规矩。”
老板乐呵呵地瞅着他们,直感到惊奇和有趣,以往无论看到哪一家娶新媳妇儿,都是吹吹打打、一大伙人热闹得不得了,哪里像眼前的这小俩口,新娘子居然和新郎一同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