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叮叮的跑了几乎半个长安,小楼毫不客气的推开风云阁的大门,就站在庭院中双拳紧握的大喊!“冷如风,你给我出来!”
被她这么一喊,林里雀鸟纷纷受惊冲天飞去,雀鸟拍翅的余音回荡林间,久久不散。
“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这儿根本没有闹鬼!你出来啊,你为什么不肯出来?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小楼放声对着空屋子喊叫,泪如泉涌。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么害怕?你知不知道当我回到这里却半个人也找不到的时候,有多么恐慌?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冻死街头?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百多个日子是怎么过的?如今我好不容易盼到你了,你却告诉我把你忘了!”
她气急败坏、伤心的吼道:“如果我能把你忘了,就不会这么多年来都还深深记着!如果我能忘了,我就不会嫁给你了!你行,你忘得掉,我没那么厉害,我不会,我忘不掉!你教我啊!教我怎么把你忘了……你教我啊!教我!”
她捂着脸,哭着跪倒在地上。
风云阁密室中,冷如风紧咬着牙背靠墙,不敢看在外头的小楼,只是痛苦的摘下面具,瞪着身前那一方铜镜中如鬼怪般的左脸,藉此提醒自己死都不能出去。
他听到她的控诉,听到她的哭泣,抓着面具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她哭得他肝肠寸断,哭得他心乱的想冲出去……他愤恨的紧抱住头,捂住双耳,想阻挡她伤心的哭泣声,但那阵阵啜泣仍钻入脑海、钻入他的身体里,紧紧揪着他的心肺,让他难以呼吸。
“二爷——”靳雷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
“闭嘴,我不会出去的!”他气愤的大吼,想断了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
“不是,她方才说,如果你不出去,她就死给你看!。”
“别管她!”他不信她会做出这种傻事。
“她已经解下腰带,在套树头了。”靳雷忠实的说出他所看到的情景。
冷如风脸一白,身躯一震,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带子套上去了。”靳雷面无表情的传达。
见二爷还是没动,他继续做实况转播。
“她上吊了。”靳雷偷偷再瞄他一眼,然后道:“二爷,她脸已经开始发青,我想她快没──”冷如风脸色死青地戴上面具冲了出去。
“气了。”靳雷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好笑,摸摸鼻头跟了上去。
冷如风冲出密室,一弹指将她上吊的布带以气劲斩断,却仍维持着理智隐身暗处。小楼如破败的娃娃般跌坐在地,其实她袖中暗藏短刀,他再不出来,她就要放弃了;幸好他真的在这儿。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抚着咽喉猛咳,同时不忘搜寻他的身影,但仍不知他人在何处。
“你在……咳咳……你在哪里?”她哑着喉咙硬发出声音,水汪汪的大眼仍四处搜寻着他的身影。
“冷如风已经死了,请你回去,不要再来这里!”他冷声下逐客令。
“是吗?既然……咳咳咳……他死了……咳咳……这里是我家,该走的是你。”小楼振作起精神,反过来赶人。
“还有……”她深呼吸几次,发现喉咙好多了,于是继续道:“还有他既已死,我也不愿独活。你走时请将大门带上,我要在这里自杀,你少再多管闲事。”
冷如风气得想狠狠揍她一顿,却无法反驳。眼见她转身往一旁的人工湖走去,他简直快被她给逼疯了。
小楼自信满满的一步步往湖边走去。婆婆说过他很怕水,她知道他不会让她走下去的。
她就不信这样还无法逼他出来。
“站住!”他上前逼进她身后,凶恶的道﹕“你再敢走一步试试看!”
小楼停住脚步,却没转过身来,只对着满天彩霞偷笑。然后她不动声色,讥讽的回道:
“谁都不是先生,我在我家自杀,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怕你污了一池清水。”他咬牙切齿的回答。
“冷如风,你──”她气得回头破口要骂,原本枉在身后的人却一下子又不见了。小楼一愣,跟着气愤的大叫﹕“不要躲着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能躲得了我,躲得了其他人,躲得了天,躲得了地,但能躲得了你自己吗?”
她闭上眼,心力交瘁的道﹕“我是你的妻呀,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连我都要躲?”
过了半晌,没有人回话,小楼双臂抱胸,屏住气息,突然张开眼说﹕“和你戴着面具有关,对吧?我不会强迫你把面具摘下,拜托你出来好吗?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说完,她静静等着,许久之后,前方的树丛内才走出一人。
他停在三丈外,但已够让她看清他那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了。虽然面具遮去了他一半容貌,但他的确是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忍不住想上前,才踏一步,就被他喝止住。
“别过来!”他往后退一步,像是怕她突然扑过来似的。
晚风徐徐,她因为他决绝的态度感到伤心;从方才她情绪就一直太过激动,实在耗尽了她的心力。她脸色苍白,头一晕眩,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昏倒。
冷如风见状,担心的想上前,却又在踏出一步后停住。
“我……”她捂着心口勉强稳住身子,想开口说话,但眼前的景物却开始旋转,然后小黑点开始密密麻麻布满眼前直至全黑。她在失去意识前,强逼自己吐出一句:“别丢下我……”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小楼!”他在最后一刻接住了她,担忧之情此时方形于色。
她没事,小楼没事。
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替她把脉,他才发现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而已。
冷如风被她吓出一身冷汗,刚才一时间竟慌了手脚,还想带她去找大夫,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也懂得些医术,这才努力冷静下来,忙抱她上云楼,翻找师弟宋青云留下的药罐子。
一阵混乱后,他将她抱上床,喂她喝了些凝神养气的药,跟着便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弯弯月儿爬上楼台。
他疲累的垂首坐在床前,思绪乱成一团。他知道他该送她回蓝家酒坊才对,他要是还有点理智的话就不该再见她了,他根本不该让她看到的……可是一想到她那不肯轻言放弃的个性,他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别丢下我。
他想着她昏过去前那孤单害怕的表情,就是因为这样,他无法再次将她送回蓝家酒坊,无法将她再次丢下。
小楼醒过来时,就见他沮丧的垂着头,一脸悲容,像只斗败的公鸡。
她伸手触碰他戴着面具的左脸,冷如风吓了一跳,倏地抬首,见她已醒过来,他便要往后退开。
“不要……”她发出微弱的语音求他。
他僵住,却没再往后避开她的手。
小楼轻抚着他脸上冰凉的面具,然后慢慢开口道:“我儿时曾和爹爹上过战场,我看过许多恐怖的伤,我不会怕的。让我看你,好吗?”
“你不会想看的。”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僵硬的说。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她悲惨的一笑,“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好些年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打从十三岁遇见你开始,我就无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