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发出一声惊呼,“哎呀!”
他吓了一跳,忙将手收回,问道:“怎么了?”
“看我这记性,怎么都忘记了?昨天玉丰当铺的刘掌柜特意来看过这几匹锦缎,说好了要用一千两银子买下,因为当时钱没带够,让我替他留下,他改日再来取。我看孙少爷还是另选别的吧。”
一说到钱,孙少威立刻露出大少爷的脾气,“不就是一千两吗?既然他付不出,就不应该挡著别人的道,我出一千五百两,请大小姐先让人把锦缎送到我府里去。”
“这……不大好吧?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生意人嘛,诚信第一。”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孙少威生怕她会反悔似的,忙从怀里掏出银票放到她面前,嘴里还说著,“刘掌柜能有什么急事需要这锦缎的?我爹那里才是大大的急事。”
“那……好吧,我也只能妄做一回小人,亲自去向刘掌柜登门道歉,赔他几匹其他的锦缎好了。”
白毓锦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然后对身边的茜草暗使眼色,茜草立刻心领神会地悄悄把银票收起来。
接著她再回身对他微微一笑,“孙少爷出门办事这么久,孙老爷该著急了吧?毓锦还要去后面的绣房看看,昨天朝廷来了公函,急催一批绣挂为太后贺寿用,所以毓锦就不便多陪您了。”
孙少威本还想多亲近几句,见她这样说,也只得失望地回应,“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大小姐了,少威告辞,改日再来。”
“恕不远送。”她敛衣一礼。
待他走远,茜草在后面“呸”了一声,“癞虾蟆还想吃天鹅肉?哼!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小姐,您这招倒是妙,三两句话就骗得他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买锦缎。”
“他既然自认有钱,我就帮他花花喽。”白毓锦嘴角依然噙著笑意,但笑意冰冷,全无刚才的淡雅怡人。
“这个孙少威好奇怪,他明知道小姐已经许配给君家二少爷,居然还敢觍著脸来这里揩油?真是活腻了!”
茜草叉著腰,骂完还是不解气,白毓锦秋波流转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副样子如果让墨烟看到了,铁定不敢娶你。”
茜草一时没听明白,急著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哪里乱了吗?”
“是你这副恶婆娘的嘴脸,以后可够墨烟受得了。”她轻笑著转身向后庭走去。
这时,身后有家丁来报,“大小姐,剑平和墨烟回来了!”
茜草双目一亮,差点叫出来,白毓锦的双足微顿,却没有回头,“让剑平到文香阁来见我。”她不再停留地快步而去。
茜草伸著头向外看,冷不防有个人跳到她眼前,叫道:“瞪著一对大眼睛贼溜溜的看什么呢?”
站在她面前那个眉清目秀、风尘仆仆的少年小厮让她顿时红了脸,顿足骂道:“死在外面这么久才舍得回来,哼!”
那少年自然是她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墨烟,被她劈头一骂,他笑了笑,“看来你是想我想得太心焦了吧?”
闻言她的脸红如彩霞,故意不去理他,对随后走进来那位英气逼人的配剑青年说:“剑平大哥,小姐让您到文香阁去见她。”
“嗯。”略有几分磁性的嗓音清澈如泉,漆黑如墨的身形自两人身边走过,轻捷无声。
茜草看著那道远去的黑衣身影,轻叹了口气,“唉,要不是我们大小姐已经定了亲,和剑平大哥还真是很登对呢。”
墨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先别说大小姐已经许了人,就算没许,剑平大哥再好也总是下人,小姐的身分高他太多,可不是他能高攀得上的,要像我和你,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呢。”
她本来还呆呆地听他说,一脸惆怅,可听到最后不由得啐了一口,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要死啊你!这么见不得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墨烟嘻嘻一笑,朝她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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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香阁是庆毓坊中最宁静的地方。步履踏上青石砖路,剑环之声轻叩,犹如和谐的乐音。
文香阁的门虚掩著,邱剑平立在台阶之下拱手说道:“大小姐,剑平已归。”
阁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等了片刻,他再提高声音说了一遍,“大小姐,剑平已归。”
依然是一片静寂。沉思了片刻,他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说了句,“请恕属下放肆。”
但他才刚迈步走进去,身后的房门忽然一关,一双手攀住他的肩头,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后颈上,随之是一句低沉的笑语,“等你等了这么久,该怎么罚你的迟归呢?”
一张盈盈笑脸就这样缓缓地转到邱剑平面前,只见白毓锦的眼波如水,投映在他清俊坚毅的面容上,她的嘴角还挂著缕诡异的笑。
而邱剑平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般,没有对她古怪的表情和动作有太多的反应,或者应该说他是见怪不怪了,他将大小姐的手拉下自己的肩膀,再抱剑一礼,“属下已经星夜兼程,全力赶回,如果耽误了大小姐的事情,属下请罪。”
“我这里倒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后天过寿而已。”她懒洋洋地叹口气,“反正你也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大概不记得我的生辰吧?”
他低著头,声音平平,“大小姐,此次押送蚕丝,属下见到了芜湖太守,他命属下带回一对珊瑚画屏,为大小姐贺寿。”
“哦,放到后面的仓库吧。”她并不是很感兴趣,“这几天来送礼的人很多,不过都是些金银珠宝,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好想念京都里瘦香斋的冰糖葡萄和八宝咸饼,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去吃。”
他没有接她的话,还在说公事,“大小姐,兴城紫云楼要锦缎三百匹,丝绸五百匹,订货单属下已经一并带回,请大小姐过目。”
白毓锦忽然摆了摆手,叫道:“哎呀,这是什么味道?剑平,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他此时才抬起脸,怔了一下,“属下……”
“快去更衣洗澡,然后再来见我。”她捏著鼻子,仿彿快要受不了似的推著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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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斗室,一扇屏风,一个木桶,已占了大半空间。
邱剑平站在热气蒸腾的木桶旁,迟疑著没有宽衣,提水进来的皂斗见状问:“邱大哥,水温不合适吗?怎么还不洗?”
“哦,不是。”他的手指终于磨磨蹭蹭地摸著衣襟扣子,不过却咬著唇,好像这是天大的为难事。
皂斗来白家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邱剑平是白家的家奴中比较特殊的一位。邱家祖辈就是白家的家奴,而且世代守护白家人的安危,邱剑平是年轻一辈中武艺最好的,办事又稳妥牢靠,所以很得大小姐器重,命白家上下都不许以下人身分相对,所以不管是家丁也好、丫鬟也好,都尊称他为“邱大哥”或者“剑平大哥”。
邱剑平平时少言寡语,笑容不多,也不大与人亲近,因此他以前都是远远地看他几眼就赶快走开,不敢搭讪。
今日管家命他为邱剑平烧水准备沐浴,他不得不感叹“都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啊”。不过,既然他在大小姐面前如此得宠,自己是不是也该巴结巴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