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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莽的兵力大多为剿藩得来,军心并不稳定;相较下,新帝即位,朝中百官、黎民百姓都寄予希望,倘若现在发难,胜算甚小。王莽左思右想,不得不忍,交出兵权后,在家大病一场。

  历代汉帝即位,均要入汉高祖庙祭祀先祖。穿上冕服,戴上珠帘冕冠,再到未央宫前举行登基大典。忙碌了一日,刘欣微感疲惫,回到书厢时已经入夜。总管赵昆拿来披风,为刘欣披上:「皇上,舂陵郡刘钦传来喜报,他府上又添一子,想请皇上赐名。」

  「刘钦之子,算来当是高祖的第九世孙了吧。」

  刘欣心里估量,算来那家人的血统比他更纯正,不过他们半隐舂陵,多年不参政事,看似这几代也无心掺入皇位之争。



  赵昆点头称是。此人入宫二十多年,深悉宫中事务,地位仅次前朝总管。受刘骜钦点,侍候刘欣。

  他直言道:「皇上今日登基万事齐全,只有一事与理不合。儒家礼教中,新王入朝时,应由太傅、国相、中尉陪同。今日皇上登基,身边唯缺太傅。」

  刘欣坐到案前轻笑:「总管说得是,是朕疏忽了此事,明日就商议帝师人选,定为太傅。」

  赵昆一楞:「皇上不是有董太傅吗?」

  刘欣未答,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那位太傅应当已经上路了,若没算错,此刻他已到了长安境外。一个美得不象话的身影在脑海迭现,晶亮美目、薄唇白肤,颀长身材武时惊人、静时销魂,犹如青竹般的气质扑面而来,高雅、清秀。

  刘欣回过神,吩咐道:「董太傅已辞官葬亲,太傅一职得由别人顶替。命人告诉刘钦,朕赐名他的次子叫刘秀。」



  刘秀刘秀,睿智清秀。如若他真能如这引申意中的人般,重情重义又深藏不露,将来必成大器。赵昆应着,立刻出门,唤人一同张罗学士名单,以备刘欣酌选。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刘欣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清秀笔迹,字如其人。今日清晨,寝厢的床榻上仍留有青竹残香,而那带香之人却已远飞他处。一封辞官函静静躺在案上,墙上那幅最别致的画——大汉第一美人的画像也已不在。

  刘欣坐着闭目沉思。那个脆弱、坚强、善良、自私的疯子,一直因自己可以洞悉他的心灵而耿耿于怀,殊不知,真正的胜者,并不取决把谁看透,而是可以生生地将一个人的心带走。羽翼丰满,独当一面,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已登上皇位,而那个助他蜕变的人,却功成身退。

  刘欣起身,走到窗边低吟:「要是你知道那个狡诈学生的心也被你带走,一定可以解气。」

  今夜天色混沌,不见有星,星下诺言却不曾改变。

  ***

  初春冷于冬,一路西南而行。虽是深夜,长安郊外的客栈却依旧灯火通明,生意如门口迎风而挂的长灯笼般,火红热络。柜台前站着一个秀颀男子,垂纱斗笠遮去了倾城面貌,但只看这优美身形及脖颈处露出的一小截白,便可猜得定是相貌堂堂。

  店家看了,忙迎道:「客官是要用饭还是住店?」

  「用饭,但也住店。」

  董贤压低斗笠,「劳烦店家备两副碗筷,就在大堂用,再准备两间上房。」

  听他这样吩咐,店家伸头向外张望:「客官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马上就到。」

  董贤说完,自行选了一张桌子,于前坐下,随手翻阅店菜单,不一会儿便点了一桌菜。这家客栈开在来往长安的官道上,即使在夜晚,还是客源不断。身边几桌客人正在议论新帝即位一事,诉之详细,犹如亲临。

  董贤举杯,喝了口送来的女儿红,不禁皱眉。想起与刘欣在御阳宫,一喝便是几坛,想必是在宫里喝惯了极品陈酿,外面的酒已沾不上口。他没多带行李,身边只有一只轻便包袱,随身除了一些银两和更换衣物外,便是装有嫂娘骨灰的瓦罐,以及那幅独一无二的画。

  他答应了嫂娘,要将她葬去一个祥和之地,如今刘欣已即位为王,自己也当兑现诺言了。在长安城门通关时,士卒并未为难自己,看来刘欣已下令,让他们放他通行。本以为就此离别,可让刘欣紧张一阵,不料他还是未卜先知。

  董贤一笑,忽闻背后有人走近,说道:「出来吧,你都跟了我一天,也该饿了。」

  他一路放慢行速,时走时停,就为让身后之人可以跟上。听他这么一说,果真有个人从后磨磨蹭蹭地走出。「又是刘欣出的主意,让你一路跟着我?」

  董贤看芷薇灰头土脸,立刻让店家准备湿毛巾让她清理。一番调整后,芷薇坐下轻声说:「殿下料事如神,知道董大人今日要走。他对我说,只要在后跟着,不要扰你,大概走到长安郊外,你就会心软,主动等我现身。」

  芷薇随身,如同刘欣的触角,万水千山,都难以离开他掌心。

  「他已不是殿下,你我也应改口称皇上了。」

  「他也是逼不得已、无可奈何。」

  逼不得已、无可奈何,自己又何尝不是?心头突然泛上酸楚,董贤又啜一口并不香醇的女儿红。「你可知道,我要去哪里?」

  芷薇据实答道:「芷薇不知,但殿下知道。他说你要去益州云南,要问天下哪里家家有水、户户有花,就数云南最符合。」

  虽知刘欣对自己的事了若指掌,但清晰到如同透明,还是让董贤感到吃惊:「他从小在长安长大,怎会得知云南之事?」

  芷薇道:「大人有所不知,殿下虽生在长安,但他的父亲、祖父、曾祖长年驻守益州。他通晓益州地理、民俗,那里共分比苏、邪龙、叶榆、云南四县,而其中最山清水秀的就是云南了。」

  被刘欣即位一事一搅,竟忘了他本是藩王之后。董贤知道芷薇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夹了些菜到她碗里:「长安到益州,路途遥远,你最好不要跟去。」

  「殿下说,这是他的意思,董大人要有异议,就回去跟他理论。」

  看来刘欣已做了万全准备,董贤心里笑道:这个激将法耍得可不高明,我才不会单纯到那种地步,上你的当!

  芷薇着实饿了,低头扒了几口饭。

  董贤想起,她过去冒险入住王莽府,陪同嫂娘,现在又一路随自己流离益州,虽说是刘欣之命,但若不是中意自己,她也不会如此执着。内心一下子饱含歉意,董贤问:「别叫我大人了,以后我们就以名相称。一直叫你芷薇,也不知你姓什么,百家姓中也没有『芷』姓啊。」

  「我自小就入王府侍候殿下,原来是姓秦,但殿下说,随他姓也行,可以叫刘芷薇。」

  董贤本想吃菜,却突然将手里的竹箸一放:「你只是侍女,他又没娶你,怎么可以随他姓?他简直是漠视礼教!」

  话到后来,竟带了点酸酸的醋意。芷薇抬头,有些莫名道:「小时候字还不识一个,哪懂什么礼教。」

  「原来如此……」董贤悻悻地转开话题,「刘芷薇,跟刘欣姓也挺好听的。」

  见芷薇嗤笑一声,董贤忙低头扒饭。两人吃完后,便各自回房,决定明天上路。

  今夜无星,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董贤凝视身旁空出的半个床位,想起刘欣曾说,床太宽,一个人睡不着。要是让刘欣知道,此刻自己深有同感,大概也会叫他锯掉半边。董贤摘下顶上的发冠,随青丝一同滑落的是块「欣」字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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