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人来是为何事?」
门从内打开,仆役连忙低首。
刘欣站在面前,立刻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想他只有十多岁,竟已有王者之风。
仆役双手呈上两份请柬:「太后派人送来,是邀殿下和董大人于下月十五共赴渭河赏月。」
刘欣打开请柬端详:「别的宫殿,可有收到请柬?」
「小人刚才已私下打听过,除了御阳宫外,没人再收到。」仆役不懂世态趋向,笑着说:「看来太后是极喜欢欣殿下,才单独请了御阳宫。」
长眉轻挑,刘欣随口道:「既然是请喜欢的皇亲,太后总该请白蓉妃,毕竟她刚怀上皇子。」
「殿下还不知道?白蓉妃已经过世了。听说她袭击赵皇后,王莽王爷为护皇后,失手将她打死。」
「什么?白蓉妃被王莽杀了?」刘欣猛地一握拳。难怪刘骜会如此快地封他为太子,原来连这最后一根命脉也被掐断。王莽心狠手毒,名正言顺地杀人,却无人怪罪他。
董贤躺在榻上,听得一清二楚。王莽还是下手了,未出生的,现已胎死腹中,剩下要解决的,就该是活着的人了。
刘欣挥退仆役,走回床边:「王政君的约,要不要赴?」
董贤伸了个懒腰:「你这是请教的语气?」
刘欣失笑:「怎么?气我刚才避开你的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主动避开董贤,你还是头一个……」话还没说完,下巴突然被人紧紧捏在手里。
刘欣凝视董贤,一字一字道:「不要把我与过去那些人相比。」霸气的神情却带着温柔。董贤垂下眼睑,低笑。
抬首时,迎上一对火热双唇,许久才难舍难离地分开。
「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要不要赴约了吗?」
董贤笑:「我问你,当年项羽在鸿门设宴,张良已告知其中险恶,你刘氏先祖为何还要去?」
「世态所迫,不得不去。」
「你心里早有答案,何必多问我?到了十五,我会随你去赴王政君的约。」身子变得沉重起来,董贤闭上眼睫,安稳地躺到刘欣臂间,缓缓入眠。
十五之约,虽是首当其冲的背水一战。但王政君怎会是最可怕的敌手?真正的劲敌,还隐藏在重重迷雾深处。心知肚明,却无法还击。
第九章
董贤承认,在王莽处,他完成了个惊人的蜕变。所学到的任何事都是工具,即使是床笫之事也是一样。
不过,这一切都基于无情的基础上,若有了感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与刘欣正式相处的几天,飞快得像几个时辰。
旁人不知,这对师生的关系已有了质的飞越。跨于青年与少年的交界,刘欣的精力似乎永不枯竭,与缠绵时的疯狂相比,课堂上的他又会乖乖扮回学生。
「大泽乡起义因秦氏暴政。其实百姓的心很好收买,只要为国者不施暴从政,起义军就无由形成。但若有外戚篡位得逞,必会有民间势力想要光复前朝。」
刘欣坐在案前,信笔写了几字,又说:「其实王莽也挺累,不说他为登位付出心血无数。即便他登位,某一天也会死在起义军的乱刀之下。」
董贤坐在案边,听刘欣说完,才道:「即便如此,大汉从高祖建立起,皇室便姓刘,若中间插一个『王』姓,岂不要被后人耻笑?」
刘欣侧脸看着董贤,他的一言一行都带着诱人的妩媚,让人看了恨不得立刻将他抱到榻上,宠爱一番。
「我想知道,你替王莽做事,和别人有过几次?」
此言一出,立刻让董贤沉下脸来。刘欣也觉问错了话,立刻把他拉到怀里,偷了个香:「莫生气,我只想知道后帮你洗干净。不说也无妨,迟早有一日,你身上其他人的味道,会全被我洗净。」
董贤脸上仍挂着冰冷,答道:「我比你还小时就入住王府,替王莽卖命,你说有几次了?」
拌嘴、吵架时常有,可往往到了最后,大多弄假成真。
刘欣闻言,猛地推开案上所有东西,一把将董贤压在桌上,怒道:「那从现在起,我就要你忘记王莽!」
「我根本没想起他,是你先提的。」
董贤的硬脾气,从见面第一天起就已领教。刘欣自认为,许多事情他都可处变不惊,唯独面对董贤,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激起他的怒火。
刘欣伸手一扯,将董贤拉到怀里,十指自然相扣。书厢内,顿时充满了暧昧的气息。肩颈被一波热吻环住,董贤将头向后仰去,尽情享受这迷醉的快感。
灵巧的耳垂突然微颤,董贤不露声色,他听力甚好,喘息中,伴随的是窗外一声声鸟鸣的「咕咕」声。是鸽子?莫非有任务?
眼睛忍不住向窗外瞥去,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董贤不禁拥住刘欣。
无可奈何。除了王莽,这世上无人能救嫂娘,董贤岂能被私情所困,忘却养育之恩?
虽只是稍稍一瞥,依旧全映入刘欣眼底。他豁然转头。
「不过是只鸽子,怕它影响我们吗?」刘欣放开董贤,走到窗边。屋檐下,果真停着一只灰鸽。
身后的董贤没回话,刘欣也不继续温存,随手取了一册书,一人坐到边上去读。
***
夜间万物寂静,好似有生命的东西都已入睡,但只要竖耳细听,就能听到低低的鸣叫声。
「咕咕,咕咕……」印象中的信鸽都以白色为主。王莽的信鸽却全是灰色羽翼,原因很简单,为避人耳目。
确认身边的人已入睡后,董贤小心地下床穿衣。他没给刘欣下药,却保证他已睡熟─入睡前,董贤与他喝了几坛子的陈酿。
到底是个大孩子。刘欣面对他时所表露的个性,董贤一清二楚,今夜,他不例外地想要赢过他。
「只不过,我事先已服下醒酒汤。你又怎会是我的对手?」
将软鞭束到腰间,更衣完毕。董贤回头,月光下,看到刘欣的睡脸,俊朗潇洒,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威严。
心湖荡漾,但他不得不让它平静下来。董贤深吸一口气,一闪影,便从窗口飞跃而出。他轻功了得,暗夜下,如同一撇白光,所过之处没有落地声,只有劲风呼啸。
鸽鸣时远时近,最终又回到了刘欣寝厢附近。董贤振身一跃,「呼」的落到寝厢上方。白色衣袍在空中盛开,董贤冲着前方飞越而起的影子,伸手一抓,鸽子已握在掌中,动作虽大,却没一点声响。
董贤刚想解开鸽脚上的字条,不料足下的一块瓦片突然滑落。
此处是刘欣就寝处,瓦片要是落地,小则惊醒他,大则招来侍卫。眼看瓦片就快掉地,凌空突然「啪」的脆响,短促而低微,一条软鞭从上飞下,于地面几尺上方缠住瓦片。飞转数下,抛入远处的人工湖中。
要把软鞭舞到如此出神入化,如同长了眼睛,实非易事。
一切有惊无险,董贤慢慢收回鞭子。打开字条,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八字:十五之夜,全部铲除。
董贤心头一惊。十五,应指王政君邀他与刘欣赏月当日,王莽此意,是说当天要将王政君和刘欣一网打尽。
虽知王莽做事不择手段,却没料到他连自己的姑母也不放过。
王莽向来谨慎,突然做此决定,或许已收到什么风声,又或许是对他已产生怀疑,想要借故试探。
明知试探,又能如何?嫂娘在他手里,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