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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所有的宾客及新人已然到齐,在择定的吉时到来,在礼宫大声喊出了“新郎、新娘一拜天地”时,突然由门外传人一声虎吼——

  “不许拜堂!”

  虎吼既沉且猛,震得人耳膜生疼,甚至有人还疼到受不了地伸手捂住耳朵。

  顷刻之后,那发出虎吼,震慑住屋内所有人动作的人终于出现。



  即便来人风尘仆仆、发紊衫乱,带着血丝的双瞳点出了他的睡眠不足及愤怒激动,但仍让屋内不少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历。

  “大哥!你怎么会赶来的?”

  兴高采烈地排开人群走出的是月家二少爷月皓明。

  由他的动作及称呼,就算是原先没见过天骧游的人,也都知道了眼前这位表情如怒虎般的高大俊美男子,就是被坊间敬称为“商界之神”,连吴越王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传奇人物,月家大少爷。

  “怎么可能?就算是收到我的信,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的呀?但你还真是有心耶,小妹见着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天骧游看也没看月皓明一眼,更没去听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将愤怒的眼神紧盯着站在台前,原是等着拜堂,此时却颤抖得犹如风中枯叶的新娘子,然后嗓音威冷地再次重复。



  “不许拜堂!”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月出岗一边将愧疚眼神瞥往吴越王及荣太师——他那已变了脸的未来亲家——一边快步奔向天骧游身旁。

  他努力地想搬出为人父者当有的气势与威严,却自知很难,因为这孩子向来就不太买他的帐。

  “你妹子今日要嫁人了,你能不辞千里地赶来为她庆祝,咱们都很感动,但是怎么可以……”

  天骧游的眼神依旧紧锁在新娘子身上,连个眼角余光都吝于拨给他的“父亲”,他甚至冷哼一声,打断月出岗的话。

  “我不是来为她庆祝的,我是来告诉你们在场的所有人,月皎兮,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她谁也不许嫁!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一番话带来了全场哗然,以及月夫人闻言吓晕过去的反应。

  老天爷!他们听见了什么?

  居然有人逆伦地爱上自己的亲妹子,且还能够毫无惭愧地在人前大声嚷嚷?这像什么话!像什么话!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逆子……”

  月出岗不许自己做出同妻子一样吓晕了的反应,虽然他真的很想,因为实在是又羞又惭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满屋子眼神写着憎嫌唾弃的人。

  他不能晕也不能逃,因为他今天一定要狠下心来,狠狠教训这个没有半点羞耻心的可恶逆子!

  月出岗欲打人的手才刚拾起,就让天骧游给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你想打我?”他面无表情地冷冷甩开,“不好意思,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月出岗暴眺如雷,口水狂喷地怒声唾骂,“我既然生得出你这孽障来,就有打你的权力。”

  “你没有!”

  冷冷眸光终于稍微离开新娘子,如寒箭般地往月出岗射去。

  “因为你并不是我的父亲,而我也不是你的儿子月皓阳,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我自己,我是天骧游。”

  “你在胡说什么?”

  震怒加上惊吓,若非一旁的月皓明赶紧来搀扶,月出岗恐怕已继妻子之后,晕厥在当场。

  “我说,我并不是你那个当年被送往乌龙观的儿子,只是很巧合地和他在同一日被丢弃在观门前,又很巧合地戴着他的羊脂白玉观音信物,而我之所以会同意假冒月家长子,只是为了要保住那两个当年没有照顾好你儿子的废物!”

  天骧游将手举起,清脆弹了下指,下一刻众人看见了两个人,磨磨蹭蹭地由门外踱入。

  那是两个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好就让天骧游给拎来,一瘦一畔、一长髯一光头的道士,正是乌龙观里的仁义道长及仁慈道长。

  “如果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你大可去问他们,因为他们正是罪魁祸首!”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他不是?他真的不是我的儿子?”

  眼神凄楚惶然,月出岗茫茫然地转身问向仁慈,心口有着难以承受的巨大伤痛猛然袭上。

  如果先前不曾有过热烈的期望,此时就不会捱受希望幻灭时的伤痛了。

  在先前的二十四年里,他原已对这孩子的存在或寻回不抱任何指望,没想到上天垂怜,让这孩子再度有了消息,并重新回到他身旁,但现在他却听到了他说他……说他并不是他的儿子?!他不是?!

  眼见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仁慈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这是真的,游儿他……真的不是你的儿子。”

  “如果你还是不肯信……”

  为了让月出岗彻底死心,天骧游索性当众脱去左脚上的靴子,在人前抬高生着犹如北斗七星般七颗痣的脚板。

  “哪,看清楚点,我的脚板上长了这么多痣,你儿子有吗?只能怪你们当初让失而复得的情绪给冲晕了头,人家说什么都信,连验个‘货’都没有。”

  这下子月出岗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了。皓阳一出生后就让接生婆抱给他看了,他的儿子脚板上并没有痣。

  “那么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紧紧钳住仁慈手臂,月出岗疯狂摇晃,“你跟我说,那我的儿子呢?我那苦命的儿子呢?”

  “你的儿子死了!”

  冰冷回答的是天骧游,他神色漠然地扯开月出岗紧揪着仁慈的手。

  “这事你们有错,错在当年没看好孩子,让人给扔到乌龙观前;我师父们也有错,错在没有照顾好他,让他早夭丧命。但你早先已认定你儿子已死了二十四年,为什么不继续这样认定下去?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

  “什么叫做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

  月出岗本是个极爱面子又讲道理的读书人,但那太过尖锐沉重的丧子之痛,让他彻底地失控。

  “皓阳是真真实实地被生下来过,也是真真实实地曾经存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可能假装一切不曾发生过?”

  “他是‘曾经’存在过没有错,却只存在了一个月……”天骧游漠然提醒他,“那是他的命。”

  “不!这不该是皓阳的命!一定是你们……”月出岗再度伸手揪住仁慈,怒吼道:“是你们害死他的!是你们害死他的!我要你们对我儿子的死扛起责任!我要你们乌龙观为他的死付出代价!你们这群骗子!我要叫人把你们全都关起来论罪,我要派人烧了你们的道观,我要为皓阳报仇报……我要……”

  “我要你安静下来!”

  天骧游以威严冷嗓喝住了月出岗的失控,伸手自怀里取出一枚金牌,再将眼神投往坐在主桌席上,早已让这一切给看呆了的吴越王。

  “正好王也在场,草民想请问王,当初赠我的这枚金牌叫什么?”

  “叫……叫……”被点到名的吴越王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叫‘免责金牌’。”

  “那么草民请问王,这块牌子的作用是什么?”

  吴越王又是一记不自在的轻咳,“是指有这块金牌的人,能够拥有犯错一次却不需接受任何罪责刑罚的权力。”

  “感谢王记得这么清楚。”

  天骧游淡然地朝吴越王方向领首施礼。

  “所以草民拿这块牌子来请求月丞相,原谅我师父们护幼不力,以及我为了师父们而冒充相府大少爷的错,应该是会被接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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