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提不动了,看看满手的食物,不用想也知道吃不完,是这里的气氛感染了她,—时没了拿捏。
两手提着沈甸甸的塑胶袋,她心满意足地离开市场。
“小姐……要不要买把菜?”
路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发出细小沙哑的声音令她停足。
“一把十五元而已。”老妇挑着扁平的竹编篮子,篮子上摆着一束束像是自己栽种的绿色蔬菜,仰着脸问她。
“呃……可是,我不会……”她手上已买了超过一天食量的熟食,但重点是她不大会煮菜,但是,一想到这位老妇人不知道还要挑着这重担站多久,她心软了,不忍心就这样拒绝走开。
“给我三把不一样的。”她连担子里的菜名都分不清。
“四十五元,谢谢。”
老妇将菜递给她,她困难地用手臂挟住,从零钱包里挖出五十元钱币。“不用找了,好吃的话我再来跟你买。”
“谢谢,小姐你真好心。”
“呃……不客气。”她害羞地笑,狼狈地拎着大包小包走回大楼。
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回去的路突然变得好遥远,这一堆食物,够她吃上两、三天了。
咦……她发现手上的东西忽然变轻了,低头一看,看见一只男人的手。视线沿着手臂往上溜,竟是简淳扬。
“我帮你提。”简淳扬冲她一笑。
“没关系,我提得动。”她揪紧双耳提袋,婉谢他的好意。她并不柔弱,也不喜欢别人以为她柔弱。只是,她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现在的她肯定服装不整,而且超像抢购跳楼大拍卖商品的欧巴桑,双手都提满了,手臂还挟着战利品。
他弯下身,轻轻地扳开她已泛白的手指,手心穿过一连挂着好几个提袋的缝隙,将重量移到自己手上。
他的动作虽温柔却含着由不得人违抗的力道,曲希爱只能怔怔地看他体贴的动作,一颗心热了起来。
“你……你也来逛市场啊?”她连问题也变得很欧巴桑。
“嗯,我喜欢黄昏市场里特有的温馨感觉,下了班习惯来这里逛逛。”
“我也很喜欢,而且真的很方便,以后就不用烦恼晚餐要吃什么了。”对于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感觉而惊讶,突然之间,觉得两人又亲近了许多。
“一个人吃饭的确有点麻烦。”
当曲希爱走进市场兴奋地挑着熟食时,他就看见她了。她一身纯白,绾着优雅的发髻和高人一等的身材,在人潮中很难不吸引别人的目光。
隔着通道,他远远地望着她脸上因喜悦而泛出的光辉,没人逛市场像她这般地开心,像个小女孩似的,惊叹连连。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脸。
“啊……对了,你会煮菜对吧?”她想到如何处理手臂上挟着的三把蔬菜了。
“我也很希望能用魔法,指棒一挥就把生菜变料理。”
“呵……”她被他逗笑了,“那这些菜送你,我用不到。”
“你不煮吗?”用不到却买了三把?
“这……”糗了,要怎么解释她的烹饪障碍?“其实,其实是因为我买太多食物了,暂时用不到,怕菜变不新鲜,你先拿回去用。”
“喔……”他看见她因解释而红了耳根。
两人慢行于巷道之中,简淳扬没再提问题,曲希爱原本就不多话,于是静静地并肩而行。
除了工作,她最怕跟不熟悉的人单独相处,可是,即使两人没说话,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她不禁再次因身边这名男子奇特的沈稳气质感到微微晕眩。
“你看,好美的颜色。”简淳扬指向天空。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两旁高楼矗立的窄巷中,橙黄的夕阳恰恰布满狭长的天际。
“嗯,感觉好温暖。”
她对他好奇,却也不想多问什么,内心里有个声音警示着,不该再有更多的接触点,就让一切都停在原始的开端。
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独立、果断,实际上,只有自己明白,她的情感太过纤细,一句玩笑过头的话都可能伤了她。所以,她一直避免太亲密的人际关系,保持距离,才能避免伤害。
“你买这么多食物,一个人吃得完吗?”他探了探袋子,光是便当纸盒就有五、六个,而每个纸盒里就是一道熟食。
“喔……我男朋友会过来一起吃晚餐。”不知为什么,曲希爱扯了一个谎。
事实上,经过上一段感情,她已决定不再让男友知道她的确切住处,除非论及婚嫁。
她是标准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性格,牢牢地记住失败的原因,一道道地筑起保护自己的屏障。
“你有男朋友了?没见他来过。”简淳扬问这个问题时,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失落,连自己也没察觉。
“嗯,刚交往下久。”她听出了他声音的变化,却不敢乱加臆测。
两人又回归沈默。
这次的沈默却出现了一种令人不知所措的紧绷感,像是彼此都小心地呼吸,隐藏自己,避免再引出什么尴尬的话题。
电梯到达十一楼,两人步出电梯,简淳扬突然停下脚步。
曲希爱纳闷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门前拈着一名女子,飘逸的长发,和一身质料轻柔的洋装,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是会令男人生出保护欲的类型。
女人上门找他也下是第一次了,什么年龄层都有,称他为“少女杀手”、“师奶杀手”都不为过。
“心美?”简淳扬迟疑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淳扬——”名叫心美的女人转过身来,看见他,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突然跑来了?”
“淳扬,我不要结婚了,我忘不了你……我后悔了,我根本不想跟你分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淳扬手上拎着一堆塑胶袋,还要撑住对方几乎瘫软的身体,有些应接不暇,曲希爱很自动地减轻他手中的负担。
将要送给他的菜还有他买的东西默默地放在他家门口,然后,什么也没说,进到自己的公寓屋里。
她在生气。
听到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说的话,令她肝火上升。
先提出分手,然后另结新欢,到了已经论及婚嫁的紧要关头又回头投入旧情人的怀抱,这种女人,根本就是把眼泪当武器,以为眼睛一红、鼻子一酸,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就会有笨蛋自动帮她收拾。
那种看似柔弱的女人,真是无耻得教人可恨。
不必猜想,隔壁的那个男人,就是会极尽温柔地悉心呵护、安慰那个女人的笨蛋。
曲希爱从橱柜里拿出碗盘,弄得乒乓作响,又心疼这些美丽的器皿承受无妄之灾,随即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
其实,当那名女子投入简淳扬的怀里时,一瞬间,曲希爱感到不是滋味。
或许是因为自己总是表现得太坚强,看见那样软弱的女人,眼中是不屑,心里却隐隐羡慕着。
他的体贴,沈稳的气质,温和的口吻,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细微敏感的神经,或许,潜意识里,她渴望着他的关注,所以,每当早上出门遇见他时,总不自觉地用眼尾捕捉他的视线。
而她也知道,被邻居包围着的他,经常目送她进电梯。
她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感流动隐藏在心底深层,一种不为人知,暗自心悸的感觉。
但是,当简淳扬搂着那个女人时,那些心悸在瞬间转为空虚,幸福转为泡影;他的温柔从来不是因为她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