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而对他,她不想而对任何人,她只想自己一个。
「别管我……走开……」她遮住布满泪痕的脸,哑声开口赶人,「走开……」
他没有走开,他蹲了下来,拿了条毛巾替她擦脸,她生气的想推开他,他却还是我行我紊,然後倒了杯水逼她喝水漱口,再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她根本推不开他,只能任他抱著自己走回床上。
把她放上床之後,他很安静的走回浴室清理她的呕吐物,然後又到厨房泡了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热牛奶给她。
她在床上缩成一团,泪水依然无法遏止,全身仍在打颤,她不想理他,他坐到床上,半强迫的把不愿意起身的她拉入怀中,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喝下去。」他说。
她无声掉泪,只是摇头。
「一点就好。」他搂著她,低声诱哄著。
「我没有办法……」她还是摇头,手指僵硬地紧紧抓著他的黑衬衫,埋首在他胸膛上,哽咽颤声说:「我会吐……」
他见状,没再逼她,只是将杯子放到一旁,沉默的将她拥入怀中。
她像个孩子般,在他怀里直掉泪,但始终没有哭出声来。之前他见过她在夜里因恶梦惊醒,每回他在对面看著她蜷缩在床上无声痛哭,总是渴望能安慰她,如今他在这了,却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无力过。他知道她的恶梦一定和她年初时的工作有关,却不晓得她那时究竟出了什麽事,该死的,他甚至不知道她之前究竟是做什麽的!
他没来由地生起自己的闷气。
窗外飘起丝丝细雨,玻璃上交错纵横的水痕,如她脸上的一般。
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胸膛,像火一样烫著了他的心,他既焦躁又懊恼,完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只能将她整个人环在臂弯里,无声地拥著她,希望能让她觉得好过点。
那种没有声音、极度压抑的哭泣方式让他心慌不已,她哭了好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然後他看到了那只把头放在床上,眼神哀伤的看著他们的狗,才发现他忘了把门关上,他仍拥著她,浑身却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虽然知道这只狗很乖,他还是生怕它会突然跳上床朝现在根本不可能移动的他扑来。
亚当对著它乾瞪眼,那只狗摆出无辜的表情,然後它灵巧的跳了上来,他僵住,本想开口命令它下去,它却凑近唐琳,用鼻子顶她。
唐琳抬起头,看见它,它微侧著头看她,乌黑的眼瞳流露不解的眼神,然後伸舌舔了舔她的脸,像是要安慰她一般。
她试著想扯出一抹笑,却笑不出来,只能伸手摸摸它的头,它见状在床上趴躺了下来,把那颗狗脑袋靠在他腿上。
他浑身僵直,很想把那只狗给赶出去,让他没那么做的原因,是她仍在继续摸著那只狗的脑袋。
没多久,亚当发现那只狗显然有很明显安抚她情绪的作用,她虽然还是很难过,但却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掉泪了。
好吧,看在这点的份上,他可以忍耐……
靠在他怀中,唐琳抚著乔可,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抱歉……」
「为什么?」他皱眉。
「你不喜欢狗。」她说。
原来她还是注意到他的僵硬了,他本来还以为她根本完全忘了这回事。
瞪著那只枕在他腿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呵欠的动物,又看看哭红了眼的她,亚当低声咕哝了一句:「只是不太喜欢。」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哑声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不喜欢出门吗?」
他看著靠在他怀中的黑色小脑袋,再瞧瞧腿上那只一副躺得很爽的狗,半天不吭一声,好半晌,才抚著地的肩颈,闷声道:「要我说可以,你得告诉我你的恶梦。」
唐琳一僵,红著眼眶抬头,他抿著唇直勾勾的瞧著她,眼神幽暗。
她看著他,脸上情绪复杂。
他原以为她会拒绝,但她沉默了好一会,却哑声张嘴说:「好。」
亚当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深吸了口气,嗄声开口,「我小时候……有不好的经验。」
「和狗有关吗?」她重新靠回他身上,喃喃问。
「差不多。」
「发生了什麽事?」
他微微眯著眼,实在不愿意去回想那时候,可他迟疑了好一会,还是说了。「我三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带著我再嫁,我的继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多我一个,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对亚历士和霍克来说,多一个新来的,就差很多。」
「所以他们就欺负你?」她牵握住他的大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唇。
他的默认,让她一阵心疼,忽然间,庆幸起自己那天没真的叫乔可攻击他,不由得握紧了他的大手,轻声道:「所以你才怕狗吗?」
「家里因为安全上的顾虑,养了很多杜宾犬。」他看著腿上那只狗,有些僵硬的道:「我不喜欢那些狗,我的兄弟发现这件事後,非常努力的善用它们。」
天呀,他的兄弟到底哪根筋不对劲啊?
她皱起眉头,忍住想咒骂的冲动,柔声再问:「那为什麽你不喜欢出去?」
「不是不喜欢出去,是不喜欢公园。」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淡淡道:「我在家里附近的树林里迷路过。」
「没人出来找你吗?」她愣住。
「那天老头子和我母亲出国了。」他自嘲的一扯嘴角,「亚历士和霍克告诉蓝斯和管家,说我人在房里睡觉,我一直到第二天才被人找到。」
「又是你那些哥哥?」她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怎麽会有人这麽恶劣。
亚当表情阴郁的说:「老头子一共结了四次婚,我们不是很正常的家庭,他平常忙著工作,并不怎么管我们,当时我是家里最小的,所以只要有什麽不爽,我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他们在我床上、鞋子、口袋、书包里,放你想得到的各种昆虫和爬虫类,躲在旁边看我吓得脸色发白。直到後来我母亲遇到空中交通意外过世了,那些恶作剧才停止,我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我和母亲,但是後来才知道,亚历士和霍克只是想要引起母亲的注意。」
所以他陪她一起晨跑时,才会那么恐惧,他显然不只是怕树林,还害怕那些在林子里的昆虫,难怪他每次回来就非得淋浴好久,难怪他不爱出去,难怪他有洁癖,要是她小时候遇到这种事,大概也会和他一样自闭。
她情不自禁的环抱住他的腰,替他感到难过。
窗外的雨声变大了,亚当轻拥著她,听著淅沥的雨声,开口问她:「你为什麽作恶梦?」
她本来希望他能忘掉的。
唐琳心一抽,眼底闪过痛楚,好一会,才有办法张嘴说:「我……以前是替环球杂志工作的摄影师。」
乍听到那杂志的名字,亚当有些惊讶,那是家颇为知名的国际地理杂志,能在之中工作的摄影师,都是那一行其中的佼佼者。
「因为是地理杂志,有时候我必须到较为偏远的国家去。」她垂下眼睫,继续诉说:「年初的时候,公司派我和詹姆士一起跟著一队考古学者到非洲,那本来是很例行,甚至算是轻松的工作,因为是跟考古队出去的,我只需要拍照,帮忙做记录就行了。不像以往,得花时间去安排吃住和交通,光是处理往来文件,就得耗去我大半时间。我多出许多的时间可以拍照,闲暇的时候,还可以到附近城镇的街上晃晃,我用去了大量的底片,那麽多年来,真的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工作过了,所以,在工作给束後,我和詹姆士多留了几天。谁知道,就在我们要离开的那一天,那个国家爆发了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