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坐着一名青衣男子,面如冠玉,笑容可掏,那真诚的微笑让人感觉不到半分虚假。
“玄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欧阳宇文笑咪咪地作揖。
来者竟是本应在家闭门不出的玄尚德。
玄尚德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相煦微笑,同样乐呵呵地回礼:“岂敢岂敢,倒是舍弟在此叨扰令兄,实令在下汗颜呢。”
“咦,家兄有事刚刚外出,却未见令弟跟随啊。”欧阳宇文一脸诧异地说道。
“哦,既然有令兄一路照顾,在下也放心了。”玄尚德充耳不闻,煞是欣慰。
“玄公子似乎一口咬定是我们欧阳家劫的狱呢。”欧阳宇文摇头苦叹。
“在下苦无计策救出舍弟,见欧阳大人不惜多年心血倾力相救,真是感激涕零,所谓大恩不言谢,只要舍弟安好,这份人情在下定会铭记於心。”
话语之中有所威胁,若玄尚之没有“安好”,那玄尚德便会时刻铭记这份“人情”了。
欧阳宇文见玄尚德如此点明,便知否认无益,索性一笑认了下来:“玄公子这样一说,在下也觉得这是一份天大恩情,要知道,光那人脉便足耗我欧阳家万两黄金,如今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在下十分肉痛呢。如今,就算要玄公子和令尊对我欧阳家多加提携也不算过分吧?有你们父子在此,我们自会好好对待玄二公子的。”
欧阳宇文反咬一口,又以玄尚之的安危来要挟玄尚德,言外之意,若他们敢对欧阳家不利,第一个牺牲品就是玄尚之了。
玄尚德的笑容依然温柔和善,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耸耸鼻子,笑容倏敛,当下一路东闻西闻,直至找到桌上所泡的黄茶,两眼明显发亮:“这可是蒙顶黄芽?”
玄尚德倏转话题,欧阳宇文虽不知原因,却也笑着见招拆招:“正是,如玄公子不弃,不如与在下一同品尝如何?”
玄尚德虚虚地客气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坐下轻嗅茶香,两眸好似饿狼盯免般闪闪发光。
欧阳宇文第一次见玄尚德这般模样,不由啧啧称奇,看那模样倒不似假装,原来不爱黄金、不爱玉帛、不爱美人、不爱古玩、不爱……号称最难收买的玄尚德竟是嗜茶如命?
欧阳宇文心下叹息。若早知道玄家大公子有这喜好,当年直接送些绝品好茶就是了,还省得美人黄金名画古玩一一被退,大伯怒其不识抬举,至此与玄家结下积怨……
玄尚德佳茗入口,喜上眉梢,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倒像是把初衷给忘了。二人气氛融洽地饮茶闲聊,不再提劫狱一事,好似多年不见的好友般话起了家常。
“尚之这孩子啊,年幼无知,又被长辈娇纵得无法无天,这次闯祸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尚在其次,最要命的是这孩子生性多情,自小到大极易对一些人或物一见钟情,每次都全情投入,不顾一切;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日就弃如敝屣,对方却当了真,想想真是对不住人家。”
“哎,我那兄长又何尝不是?实不相瞒,别看他相貌堂堂,却有恋童之癖,只爱五岁以下小童,真令我头疼不已。更让人郁结的是,他偶尔会对十几岁的少年看似动心展开追求,但实则最后还是发现自己酷爱小童,於是便将对方置之不理,视若糟糠,只可怜了那些少年芳心错许,实在令人扼腕。”
“不过恋爱这种事,你情我愿,就算最初二人两厢情愿,最后却反目成仇,那也是这二人之事,与人无干。欧阳兄,你说对吗?”玄尚德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是孽是缘,旁人干预不得也无权品评啊。”欧阳宇文同样笑道。
二人目光对视,一阵“呵呵呵呵”意味难明的深笑,便继续友好地让茶品茗。
这二人的话外音,无非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我家这位甩了你家那位,可别怨我们啊!
“话说回来,如今欧阳大人劫狱一事既成事实,只怕京城之内已无立足之地,不知欧阳家今后有何打算?”玄尚德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见玄尚德开始导人正题,欧阳宇文口吻轻松地应道:“他既为欧阳家的主人,那一切后果自然由欧阳家承担。此番动作之中所曝露的人脉手段只怕再难运用,一时间,欧阳家也损伤惨重呢。不过……”
欧阳宇文语峰一转:“所幸只有京城一脉,欧阳家不致就此没落,若有人蠢蠢欲动,只怕要事成也有些难呢。”
欧阳宇文语含暗示,提醒玄家不要妄图此刻发难,欧阳家还有余力招架。
“虽说欧阳家不致没落,却也只怕元气大伤啊。”玄尚德的笑容毫无恶意,倒好似诚心诚意的为欧阳一族的前途着想:“毕竟最难铺设资源的地方便是京城,经此一劫,欧阳家数年之内只怕再难起事。虽说我玄家可与欧阳家做场困兽之战,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一场亲家,不如安生下来喘口气如何?”
欧阳宇文听到“亲家”二字时嘴角一阵抽动,但玄尚德最后的宣和令他不由心中一动。
欧阳家大伤元气一事是真,如果太后等人藉势攻击确实不易对付,若他们真心想互不侵犯,这绝对是个难以抗拒的条件。
“只是,不知玄兄有何条件呢?”欧阳宇文不信天下会有这等好事,於是问道。
“没什么条件,就算看在尚之的份上也不会为难欧阳一族啊,只不过……”玄尚德微微一笑:“只怕你们的族人不会甘愿欧阳大人为了一名宿敌之子就此落败,会为难弟媳呢。”
弟媳?
欧阳宇文半天才明白过来玄尚德在指什么,险些爆笑出声。他非常不介意自己的兄长“嫁”到玄家作“媳妇”,最好乖乖的在玄家“相夫教子”,那就是宗元孩童们的福音了!
不过……
欧阳宇文的眼角闪过一丝精光,听玄尚德的意思,只怕他们会暗中离间欧阳一族,将兄长拉下族长的位子。
“不妨事,欧阳家人才济济,就算哥哥失德被赶了下来,自会另有他人领导群雄嘛。”
言外之意:别以为欧阳宇轩下了台,欧阳家就会完蛋。
“在下也是这么想。至於贵府会推举哪位德才兼备之人来领导群雄,在下也做过猜想。”
玄尚德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欧阳一族大长辈之中以欧阳晏为首,只可惜他年事已高且负罪在身,不宜当家。小辈之中虽人才济济,但若论可为人龙之潜质,只怕仅有欧阳兄你们兄弟二人了。再论人品才智计谋,似乎只有欧阳兄你青出於蓝呢。”
玄尚德的意思,无非是太后一党不怕欧阳家其他族人上台,因为压根没放在眼里,他们仅担心欧阳宇文一个人而已。
欧阳宇文闻言一怔,眉头轻轻皱起。
“欧阳兄有孔孟之才,又有诸葛不及之智,心思缜密,行事严谨,若你统领欧阳家,太后、玄家可要比提防令兄还要更加用心的提防欧阳兄你呢。”
欧阳宇文张大了眼,目瞪口呆。
想着兄长的前车之鉴,反思这些年来太后等人对欧阳家虚晃的明枪、唬人的暗箭,虽然事后总不会大伤元气,却也是小有所失,而且防不胜防,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实在大意不得。真是劳心劳力,苦不堪言。
而到最后,兄长更是连人带心一并赔了进去,嫁妆是欧阳家多年的心血和兄长的野心抱负,更可悲的是兄长对此毫无警觉,还义无反顾地抱着草席跳进了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