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还真懂得落井下石。钟明正待反唇相讥,冷不防听人轻松地说了一句——
「好啊。」段大教主一脸毫不在意地道,「近段日子本教主真觉得有点累了,正打算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休养个一两年。既然白副教主自愿替本教主分劳,那么一年之内教中的一切事务就都交由你来处理罢。」
某人立马石化,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哈哈哈哈……」瞅着漂亮少年那副犹如见了鬼的模样,钟明忍不住爆笑出声。
「泠……咳……钟公子,」徐总管眼见自己的堡主面色煞白、冷汗涔涔而落,不由十分焦急,他思忖片刻,向钟明拱手为礼。「敝堡堡主往日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在下这里尚有一粒『夺魄』的解药,可送与段教主解毒……」
「不必……」段无文才说出两个字,便被钟明捂住了嘴巴。
「有现成的解药干嘛不用?」钟明笑嘻嘻地瞧着徐总管,「我明白,你是不是想让我替骆翼解毒?」
「这个……」徐总管脸上一红,继而直承,「是。」
「可是……」钟明望了望全神运功的骆翼,面有难色。
「钟公子,」徐总管只当钟明不肯施救,赶紧道,「你一定觉得敝堡堡主为人过于冷漠,又不好相处吧?」
「……」钟明无语。何止不好相处?分明是冷酷残忍、狠辣无情。
「其实这都是有原因的,十六年前……」
「徐笠,要命的就闭嘴!」骆翼蓦然张眸厉声叱喝。
「堡主,这……」
「我就算死了也不用他救!」骆翼斩钉截铁地道。
「是是是。」徐总管一边虚应着,一边偷偷冲钟明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溜出了房间,后面还跟着个放心不下的段大教主。
「我告诉你啊……」待出了门,又拿眼睛往四周溜了溜,徐总管开始娓娓而谈——
十六年前,骆翼还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孩,那时他双亲尚在,父亲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母亲则是个不懂武功的富家千金,这二人虽出身不同,感情却如胶似漆,好得不得了。从小生活在父母关爱下的小骆翼也是天真纯洁、可爱善良(当然,对此段、钟二人坚持保留自己的意见)……接下去的事就如同三流剧本里常常描写的:父亲的好友因觊觎嫂子的美色而暗下毒手,将义兄一家杀得一个不留,幸而骆翼那天晚上正巧出门去看花灯,方逃得此难。骆翼的母亲在丈夫身亡后亦自尽而死,倒让那个意图弑兄夺嫂的家伙落了个空。自此事后,原本阳光般的男孩渐渐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残酷无情……再然后就是复仇的故事了,数载之后,骆翼一战成名,不但杀了仇人全家,又建立了武林第一堡飞鹰堡。但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好烂的故事——这是钟明听完以后的第一个感想。
「你是什么人?」段无文逼视着徐总管,目光闪动。「这件事你又从何得知?」
「我是堡主的师兄,也就是十六年前跟堡主一起去看花灯的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说到这里,徐总管不甚唏嘘,「唉,没想到那件事对他的打击那么大,自师父和师娘过世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师弟开心过。钟公子,」他转头凝视着钟明,目光中充满了急切的期盼之色。「无论如何,在下都想请你帮这个忙,请务必答应……」
「我没有不答应。」钟明道,「救死扶伤本来就是作为一个医生……咳……大夫应该做的。有些毒药虽然没有解药,不过也并非完全不可医治。」他沉吟,「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金针刺穴』之术一试,但是……这个我虽然学过,却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行不行……徐总管,」他望向徐总管,神情严肃,「我不是不肯救,而是不知道能不能救。」
「……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吧。」沉思良久,徐总管缓缓道,「只要钟公子愿意一试,不管结果如何,在下都铭感五内。」
「……好。」钟明道,「不过首先要请徐总管说服骆翼接受诊治。要施金针,病人必须全身放松才行。」
「这个……」徐总管一语未毕,房内忽然传来「砰」、「啪」巨响,其中夹杂着惊呼之声——
「堡主!」
「堡主您怎么了?!」
徐总管面色丕变,脚尖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房内。
骆翼仰躺在地,面色青白,人已晕厥过去。飞鹰堡众人纷纷冲着端立在场的绝美少年怒目而视,日月教教众则个个严阵以待,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这是怎么回事?!」徐总管沉声问。
「禀二堡主,堡主是被、被……」答话的青衣汉子才说了一半,便已被人抢去了话头。
「其实也没什么。」白笑风笑意盈然地道,「我只不过跟骆堡主闲聊了几句,谁知道骆堡主会突然那么激动地站起来。他不是正在运功驱毒么?这一下气血上涌,自然站不稳脚跟,倒下去的时候脑袋偏巧又撞在桌角上,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你、你……」见他说得如此轻松,青衣汉子气愤难耐,「如果不是你说堡主是个懦夫,连喜欢别人都说不出口,他也不会……」
「住口!」徐总管越听越不像话,当即出口喝止。
「是。」青衣汉子委屈地闭上了嘴。
「唔……」
钟明倒没有注意白笑风说了些什么,作为医生,他进房的第一个举动是上前察看病人的情况。见某人除了后脑起了个包外并无其他外伤,钟明点头道,「晕了也好,这回连口水也可以省了,动起手来更方便。」他从怀里摸出一包药交给徐总管,「先把这个给他服下,这跟麻沸散有同样功效,免得他中途醒来碍手碍脚。」说完,摊开手道,「『夺魄』的解药呢?」
徐总管一语不发地自袖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在钟明手中。钟明将药丸拿到眼前仔细地察看一番,方递给段无文,等段无文接过吞服,再运气一周后又再度替他号了号脉,这才终于安下心,露出笑容——徐总管果然没有骗人,无文的毒的确已经完全清除。
「请替我准备一个有床的干净房间、一大桶热水和一些药材。」钟明将所需的药材报给徐总管,让人一一记下立刻去准备后,又提出一个要求。「施针之时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徐总管你把人送入房间,其他所有人都到楼下去等。」
「阿明……」段大教主刚想提出异议,就被自己情人的必杀目光所阻。
「你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是内伤还没有好,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既然你已经把教中要务都交给了小白,那你就给我下去好好地躺着休息一下,等我扎完针再去看你。」
「唔……」段大教主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倒是白笑风在下楼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
「下次再这么叫我就宰了你。」
***
宽敞明净的屋子。
钟明在徐总管将骆翼脱去衣物搬上床后便客气地请他离开室内,暂时待在屋外等候,接着「砰」地关上了房门。
「镇静、镇静。」一面告诉自己一定要凝神静气,一面掏出那个扁扁的盒子默默打开,注视着躺在盒内的数十枚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金针,钟明眸光摇移不定——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尝试「金针刺穴」之术,对于施针之后究竟有什么结果他毫无把握。再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虽然对骆翼没什么好感,但他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此消失人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一切繁思杂绪统统赶出脑海,钟明凝聚了全身的力量,缓慢而又坚定地拿起了手中的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