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朱大夫。”厨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鸡汤香味,光是闻,便叫人齿颊生津,恨不得立即舀上一碗来品尝。
“别叫我大夫,说明白些,我只是比较懂得饮食罢了。”她俏皮地吐了吐舌,承受不起“大夫”两字。
瞧她谦虚的模样,石夫人对她的好感又添了一分。
“家里人都唤我沅沅,如果大伙儿不介意就这么唤我吧!”她笑得毫无城府。
邹嬷嬷轻笑。“很符合姑娘圆圆的身材,可爱极了。”
“我娘也是这么说,现在或许看不出,但我六岁前也是个小药罐,当时可是瘦得像根小竹竿呢!”她一边掀开米粥的锅盖,一边舀起米粥装在小碟上尝了尝味道。
瞧着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及颊边圆圆的笑涡,石夫人欣羡地说道:“喔,真看不出来。如果我家澈儿身上可以多长些肉就好了……”
“行的、行的,只要不是病入膏肓到吃不下任何东西,在食材上多用点心,石少主很快就会跟我一样圆呼呼了。”
石夫人当然明白朱若沅话里安慰的成分居多,但听着胖姑娘乐观的语调,见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郁抑的情绪稍缓了些。
“先别说这么多,麻烦大家帮我尝尝这栗子鸡粥的味道。”直接抹掉此刻不该出现的惆怅气氛,朱若沅为每个人都添了点粥。
“很香。”众人一舀起米粥,淡淡药味与浓郁鸡汤香味,夹着米香缓缓荡开。
石夫人才尝了口便讶然出声。“这粥……味道真不错。”
热粥入口就化,米香、鸡汤香及淡淡中药香在舌尖分明地带出各种食材美味的层次感,滋味清爽、不油不腻,当粥进入胃的同时,整个身子竟也不由自主地暖和了起来。
邹嬷嬷也随即赞道:“真好吃,你真是了不起。”
腼腆地微笑,朱若沅解释着:“鸡汤炖好先滤过再加入米下去熬,才能有不油不腻的好口感。栗子可健脾胃、温肾气,与鸡汤有相辅相成的补血功效。”
“原来光煮粥也有这么大的学问。”石夫人看着透出温润光泽的米粒,有些惭愧地低语。
“生病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再因为胃口不佳吃不下食物,活在世上可痛苦得很呢!”朱若沅感同身受地开口。一想到那可怜的石少主,她便有种全力以赴要帮他养壮身体的渴望。
她的话让石夫人感到愧疚,这些年来儿子卧病在床,她这当娘的也没能用心为他煮过一餐。
“不过这粥的后味,似乎有点……甜味?”邹嬷嬷不似两人迥异的心思,掌厨多年,让她尝起东西也多了分敏锐。
“邹嬷嬷果然是老师傅,这甜味来自我家的‘美人糖’,里头由多种中药调制而成,可以强身健体,加入粥里再适合不过了。”
因为是临时起意,食材有限,她只能以石家现有的栗子与鸡熬汤,而欠缺的中药就以美人糖来取代喽!
“沅沅,以后咱们家澈儿的膳食就拜托你了。”石夫人激动地握住她软嫩嫩的手,为爱儿能恢复健康燃起了一丝希望。
“合不合少主胃口还不知道呢!另外我还做了道‘百事吉’,里头是由百合、杏仁及玉竹煲的甜汤,可以润肺补津。”
石夫人点头如捣蒜,直接就吩咐丫头。“翠儿,等会你就把粥和甜汤端进房,伺候少主吃下。”
杵在一旁的翠儿突然被点名,愣了半晌才咕哝道:“少主说,不想再看到我送东西进去……”丫头的表情很是为难,像是已经被坏脾气的少主给吓坏了。
气氛沉滞了半晌,朱若沅才接口。“让我送进去吧!”
“你?”石夫人不经意轻呼出声。
朱若沅点了点头,不觉有何不妥之处。“我恰好可以顺道瞧瞧少主的气色。”
“只是这孩子生病后……脾气不是很好。”
她转了转黑溜溜的眸子,不以为意地反问:“有哪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会有好脾气?”坏脾气的病人她见过不少,再说,她自己也曾经是个坏脾气的病人呢!
“这……”
石夫人还有些犹豫,朱若沅便果断地做了决定:“别这啊那的,就这么决定了。”她再取出一个碗公,迳自喃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填饱肚子。”
肚子饿就是肚子饿,这一折腾,她的胃空得发慌,再加上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勾得她肚里的馋虫也蠢蠢欲动。
朱若沅拿着大碗公,添了满满一碗仍冒着烟的热粥时,在场的人全因为她的举动愣住了。
“你们也坐下来吃啊!我煮了两大锅,不愁不够吃。”朱若沅反客为主,招呼众人坐下,顺手又在桌上摆了三个碗公。
石夫人扬起尴尬的笑容,语音微颤。“好……不过咱们吃不了那么多。”
邹嬷嬷机灵的取出掌心大的磁碗,换掉了她们可以吃三餐的碗公,冷汗冒了出来。
这沅沅姑娘食量不小呐!
朱若沅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情形,也不介意众人惊愕的表情,仅是甜甜一笑地低头优雅舀着粥,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第四章
填饱了肚子,人也有精神了。
朱若沅端着膳食进入少主的房里,隐约瞧见半掩着的深蓝锦帐中,露出一抹侧卧在床榻上的身形。
她将托盘搁在桌上,故意掀开盛满栗子鸡粥的碗盖后,清了清喉道:“少主,该用膳了。”
气氛沉滞了好一会,在朱若沅想举步瞧瞧他是不是睡着的同时,一抹沉哑的冷嗓响起。
“我说过,不吃!”
宽阔的背落入朱若沅眼底,她发现床上的男人虽卧病在床,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不可以不吃。”她扬袖猛在掀起碗盖的鸡粥上扬着,企图以香味诱惑对方。
“你聋了吗?”
没有声调起伏的冷斥一字字朝她掷来,若换做是丫头翠儿,可能早领命撤去鸡粥快快走人。
只是她不是翠儿,没那么容易就屈服在他冷漠的态度下。
“没有。”她如实回答,心里则咕哝着——
闻到了没有?闻到了没有?很香对不对!嘿、嘿,想吃就转过身来,转过来、转过来……
像是施着咒语的巫师,朱若沅反覆在心里叨念着。
“不是就别让我重复第二次。”石天澈隐忍的语调多了丝暴躁,冷硬的口吻强调了他此刻的心情极度不佳。
不管他的语气是如何恶劣,朱若沅充耳未闻,一双小手却扇得直发酸。“很累耶,你不会病到连鼻子都塞住了吧!”
枉费她把粥煮得这么香,惹得她自个儿都想再偷吃一口这人间美味,而这没礼貌的家伙竟然还是拿背对着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难不成她得把栗子鸡粥端到他面前,他才闻得到吗?
卷起衣袖,当她正打算付诸行动时,床榻上的男子不悦地撑起身子,撇过头瞧瞧是哪个不识相的丫头胆大妄为,竟敢拂逆他的命令。
屋内有些暗,朱若沅看着微弱光线在他的脸上交织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她瞧不清男子的轮廓,唯独可以感觉他炯炯如炬的双眸有着凌厉的气势。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朱若沅绝对相信,此刻她应该已成了团肉酱。
“你在瞪我对吧!”她努努唇,霍地想起,可怜的石少主铁定病得不轻,现下也许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吧!
唉,她真是粗心,早该准备些薄荷来让他通通气、醒醒脑的。
在她自责的同时,石天澈眯起眸,同样瞧不清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