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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割稻、打谷又晒谷,铲秧苗、挑秧苗再插秧苗,先不说宫雪菱根本是一窍不通的生手,第一脚踩进宛如烂泥巴滩的田地里,刚刚才了解何谓举步维艰的含义,还没跨出半步就整个人噗一下趴进泥浆里。

  也不提她头一镰刀割下去没割着半根草,却差点先割断自己的脚脖子,或者盛夏的艳阳有多么炽热猛烈,随便晒一会儿就可以晒得你晕头转向、脑袋焦黑,还要被嘲笑说她插秧就像是在「钓黄鳝」。

  以上那些都不算什么,最辛苦的是几乎整日里都必须弯着腰,透早赶到透夜,久久才偶尔挺那么一下腰杆子,随即又弯下去继续工作,这样几天下来,宫雪菱都快变成老枯树了。

  「我几岁了?」



  「……十七。」

  「不,七十。」

  驼着千年挺不直的背脊,宫雪菱吃力的拖着两条腿爬进卧室里,扑通一下跌上床,再也起不来了,她的呻吟声与独孤笑愚的大笑声,再搭上屋外的虫鸣蛙叫,可热闹了。

  可恶,竟敢嘲笑她,好,让他嘻尝巴豆汤的滋味!

  不过,得等这阵子农忙过后再说,不然就得靠她一个人撑场,等她撑完全场,小命大概也被收走一半了。

  呜呜呜,她的腰!



  孰料农忙才刚过去,宫雪菱还没有机会让独孤笑愚尝尝把肠子拉出来的滋味,独孤笑愚的另一道「命令」又下来了。

  「此刻正是芋头发育产子的时候,我们得给芋头培土施肥。」

  「我们?」

  「对,我们。」

  「你,还有我?」

  「对,我,还有你,不然还有谁?」

  夫婿说的话都是歪理!

  不过……

  「好吧,我们就我们!」呜呜呜,不听不行。

  于是,挑秧苗改为挑肥,她又下田去了,不过这回是芋头田。

  芋头田就在水稻田边,给芋头施肥培土说简单是很简单,只要在芋根两侧挖两道小沟,把掘出的泥土培在芋头根部就行了。

  说不简单可也不简单,得先在芋头的根部培上一层厚厚的农家畜肥,才能把两边挖出的泥土盖上,这样一整天蹲下来,别说臭得她只想找个好时机昏倒给他看,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还能搞什么鬼?

  这样又忙活了好一阵子之后,好不容易,田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她终于可以回家养精蓄锐,好好估算一下到底该给夫婿尝尝多浓的巴豆汤?

  不料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独孤笑愚竟然主动说要放她假。

  「以后你粗重的活儿都不要做了。」

  「为什么?」他终于找到良心藏在哪里了吗?

  「因为……」独孤笑愚笑嘻嘻的自她身后环住她,先偷亲她一下,再抚上她的小腹。「你有身孕了。」

  啧,他知道了!

  她原想过两天再给他一个惊喜的说,譬如当他拉肚子拉到连肠子都快拉出来的时候,也可能被逮到是她搞的鬼,到那时再告诉他才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

  「那谁负责那些活儿?」

  「我,」独孤笑愚粗糙的大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游移着。「以后我会早点回来干那些活儿,你累了就多歇着。」

  难得他如此温柔,宫雪菱不禁醺醺然的有点陶醉。

  成亲近半年,其实他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有他的工作要完成,她也有她的活儿要干,一个在田里、一个在家里,每天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一刻休息。

  不过当他们上床之后,他总是会跟她聊聊西陲老家的事,他的爹娘、他的叔叔们、他的姊妹,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同伴,还有他们住的村庄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他所叙述的一切都很平凡,几乎走到哪里都可以碰上同样的事,然而再平凡的生活细节一旦经过独孤笑愚的嘴就变得格外生动有趣,活灵活现的展现在她眼前,使她油然生出一股向往之情。

  「笑哥。」

  「嗯?」

  「你家并不穷对不对?」

  「嗯。」

  「不需要你特地跑到这里来种田养家对不对?」

  「嗯。」

  「那你怎会舍得离开那样美好的地方到这边来呢?」

  「……老实说,我是被赶出来的。」

  「耶?被赶出来的?」枕在独孤笑愚肩窝上的小脑袋惊愕的拔开。「为什么?你干了什么没天没理没良心的勾当吗?」

  独孤笑愚耸耸肩,把她的脑袋再捉回来放回他的肩窝上。

  「因为我老拖着不肯成亲,所以我爹要我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之后才能回去。」

  「啊,我懂了,因为你是独子对不对?」

  「事实上,独孤家代代单传,不只我是独子,我爹也是独子。」

  「原来如此。」宫雪菱了悟的低喃。「看来我得努力一点,快快生出个儿子来,我们才能够早点回你老家去。」

  笑吟吟的眸子溜下来望定她。「你想跟我回西陲?」

  宫雪菱两眼往上瞅,恰好迎上他的目光,「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我都嫁给你了,不应该跟你回老家去吗?」她奇怪的反问。

  「你不会舍不得离开江南?」

  「当然会舍不得,不过,鱼与熊掌是不能兼得的,人总得要舍弃一些,才能够得到另一些,不是吗?」

  的确,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也必有所得。

  独孤笑愚深深凝视她片刻,那惯常挂在他唇上的笑意益发深浓,还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温柔。

  「那么,等你生了儿子之后,我们就回西陲去吧!」

  第三章

  农家的生活是十分辛苦、十分忙碌的,几乎一年到头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即使宫雪菱暂时不需要再负担粗重的活儿,但还是有其他干不完的家务事。

  洗衣做饭、清理打扫、喂鸡喂鸭、喂猪喂牛,还要替肚子里的孩子缝制衣裤,年关快到了,也得替夫婿缝新袍、制新鞋,清早一睁眼就是忙,从屋里忙到屋外,再从屋外忙到屋里,总是要到上床之后,她才能够松懈下来喘口气。

  种田不是干架,徒然一身武功也派不上用场,就算她是武林第一高手,一旦嫁进了农家,照样得挥汗如雨的卖死力气干活儿。

  至于独孤笑愚,十月收割晚稻、打谷、晒谷、装袋之后,他一年的工作也就正式宣告结束了,尔后,他几乎都待在家里,补墙修篱笆,补鸡寮修猪舍,堆草垛编草鞋,也帮宫雪菱洗衣打扫屋子,煮饭做酱菜,偶尔去田里看看收割前在田里洒下的菜籽可有发芽生根,顺便再种点甘薯甜瓜。

  直至腊八一过——

  「该准备过年了。」

  「我来。」

  「你?」宫雪菱斜着眼儿上下打量夫婿。「你会磨白面、蒸馍、蒸糕?」

  独孤笑愚点头。

  「腌腊味、轧米细面、黄米面?」

  独孤笑愚再点头。

  「……你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独孤笑愚略一思索,嬉皮笑脸的指指她隆起的肚子,宫雪菱笑骂着拍开他的手指头。

  「你要是真能怀孩子,我还不敢嫁你呢!」

  不过最让宫雪菱惊讶的是,独孤笑愚竟然识字。

  「谁教你的?」

  「我爹。」

  「你爹,不,公公不是种田的?」

  「他是我们村子的村长。」

  难怪,村长识字也不算奇怪。但不仅如此,他还会……

  「谁教你画画的?」

  「二叔。」

  「我猜二叔也不是种田的吧?」

  「他是大夫。」

  「谁教你作诗?」

  「六叔。」

  「六叔又是干啥的?」

  「玉石商。」

  「剪纸?」

  「七叔,他是珠宝商。」

  「炮竹?」

  「四叔,他是马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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