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那你就去收到谷子压死你吧!」
「总比被女人压死好。」
「……」
谁说被女人「压死」不好?
第一章
始建于吴王夫差,与长城齐名的南北大运河,全长七千多里,无锡是唯一被穿行而过的城镇,从南长桥至清名桥,两岸粉墙黛瓦,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前店后坊的民宅,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水码头,石拱桥、繁忙的米市、香火鼎盛的护国寺,忙碌的船只穿梭在微波荡漾的河面上,这便是无锡独一无二的景象:水弄堂。
宫家镖局也是水弄堂的其中一户。
「我来!我来!」
午前时分,宫家镖局的厨房里正忙着准备午膳,原本负责指挥的宫雪菱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忍不住抢过锅铲来,自己动手比较快。
「小姐……」厨娘忐忑的以为要被赶回家去吃自己了。
「别吵!」宫雪菱快手快脚的一边调味、一边炒菜,再尝尝味道如何。「听说表哥又闯祸了,爹的心情一定不太好,咱们得做两样好吃的,再准备壶好酒,好让爹开心起来!」
厨娘哑然无言,因为表少爷的确又闯祸了,老爷的心情也确实不太好。
通常男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好酒、好菜正是让他们心情转好的方法之一,而小姐的手艺又跟过世的夫人一模一样——那是谁也学不来的,恰恰合了老爷的胃口,在这种时候,果然由小姐自己亲自动手是比较好。
想到这里,厨娘心甘情愿的做起下手来。
「行了,排骨好了!」宫雪菱顺手将排骨起锅装盘。「再来道虾仁锅巴吧,我处理白虾,配料你负责!」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又忙起来了。
「小姐,表少爷又捅什么楼子了?」手起刀落切配料,厨娘随口问。
「我哪知道!」宫雪菱忙着剥虾,漫不经心的回道:「表哥连上茅房拉屎都可能捅出楼子来,何况这又是他头一回跟镖,想不出问题实在不太可能!」
「真是,表少爷都二十二岁了,却什么事都干不好,都怪姑奶奶太宠他了!」
「我举双手双脚同意!」一手虾头、一手虾尾,宫雪菱举高双手说。
「话又说回来,就算丈夫死了,姑奶奶也没道理携儿带女的回娘家来让老爷养呀,婆家又不是没人了。」
「哪有办法,姑姑说婆家那边的人对她不好嘛!」
「我看是姑奶奶自己太任性了吧!」
「何止任性,姑姑根本是嚣张、跋扈,再加狂妄霸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关紧大门不让他们进来吧?」顿一顿,再嘟囔,「虽然我是很想那么做啦!」
厨娘失笑。「原来小姐也看不过去。」
「老早就看不过去啦,所以啊……」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宫雪菱扭头看看没人偷听,这才挤眉弄眼的继续说下去。「所以每隔十天半个月的,我就会,嘿嘿嘿,请姑姑他们一家四口享受一下巴豆甜汤,好让他们『休息』几天!」
「小姐!」厨娘惊呼,但只一声,她又忍俊不住的笑出来。「干得好!」
「谁教他们老是去烦爹爹!」
「说得也是,老爷可真是辛苦,姑奶奶任性,表少爷又不长进,两位表小姐也是娇生惯养啥都不会,老爷光是应付他们的麻烦,早晚会累死!」
「所以我才会请他们喝巴豆汤呀,他们『休息』,爹也才能休息嘛!」宫雪菱理直气壮地声明自己的行为再「正当」不过了。「其实我早就建议爹爹把镖局对面的驴马行交给表哥打理,他们一家子也可以搬过去住,以后有什么问题都由他们自个儿负责,偏偏姑姑打死不愿意,死皮赖脸的非留在这里让爹伤脑筋不可!」
「因为他们什么苦也不想吃,只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厨娘咕哝。「也因为他们什么责任都不想承担,只想出问题就丢给别人去解决,更因为他们只想过好日子,不想付出半点代价。」
「我也这么认为,」宫雪菱恨恨的拧下虾头,好像在拧姑姑的脖子一样。「看来要甩掉姑姑这个大麻烦并不太容易。」
「何止不容易,我看根本不可能!」
「可恶!」再用力拧下另一只虾头,差点扔进嘴里咬个稀巴烂。
厨娘瞄她一眼,笑着摇摇头。「我说小姐,你光顾着担心老爷,怎不也担心一下你自己,听说小姐的未婚夫那边来提过好几次说你们该成亲了,却都被小姐给拖延了下来,这不太好吧,小姐都十七岁了不是?」
「我还不想嫁嘛!」
「为什么?」
宫雪菱欲言又止的瞥一下厨娘,没有回答。
就算她真的不想嫁人,然而这是姑娘家早晚要走的路,她很明白,也早有心理准备,更何况那是逝去的老太爷早在她三岁时就为她订下的亲事,她更不能拒绝,免得爹爹为难。
可是,她实在放心不下爹爹和两个哥哥啊!
堂堂镖局的大小姐,又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她原可轻轻松松的让下人来伺候她就行了,但自从娘亲过世之后,才十三岁的她就毅然决然的一肩扛起当家主母的职责,督促奴仆整理家务、料理三餐,处理下人们之间的纠纷,随时注意爹爹和两位哥哥的需要,过年过节亲手为他们缝新衣、做新鞋,还得应付姑姑和两位表姊妹的任性要求,这些拉拉杂杂的家务琐事,她都义无反顾的代替过世的娘亲承担起来。
如今她都十七岁,早该嫁人了,但她却拖着不肯嫁,婚期一延再延,延到未来的公公都开始不满了,她也不在乎,只因为她担心没人能像她这么贴心的照顾爹爹和两位哥哥,宁愿等到大哥娶了老婆之后再来考虑她自己。
在她的心目中,爹爹和哥哥可比她自个儿更重要。
没有半个女人在,他们三个大男人在处理繁重的镖局事务之余,还有办法应付这些琐琐碎碎的家务杂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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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延数代的宫家镖局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算小,在江湖上谈不上什么赫赫威望,也没有惊人的靠山,不过总镖头人面广、关系好,也有那么一点不大不小的名气,走镖在外,少有人摆荆棘条子不让过,即便是有,面对面攀上几句话也就过去了,鲜有真正要亮出家伙来打个你死我活的情况。
不过就在今天,宫家镖局那一点累积时日,好不容易才叫出来的名声即将要毁于一旦了,只因为一个就爱说大话,其实只会吃喝嫖赌的败家小子。
「你你你……你这畜生!」
「舅……舅舅……」
「头一趟出镖就出这种天大的岔子,不但醉酒误事,还糊里糊涂的睡了人家的未婚妻,现在人家叫你拿妹妹赔他,请问你打算如何?」
「我……我……」
练武场内,正在大发雷霆之怒的是宫家镖局主人宫孟贤,相对的,正在被他狂喷口水的是他的外甥陆学季。
这就是最可恨的地方,闯祸的并不是他的儿子。
如果是的话,他还可以怪自己教子无方,怪儿子顽劣不受教,然后拿木板条子先扁上几十大板扁成猪头再说,但偏偏不是,这个平日正事不干,专会拉嘴皮子说大话的陆学季是他妹妹宫如媚的宝贝独子,他根本管不了。
每当他看不过去外甥的任性妄为,想多少「教导」几句,宫如媚就会抢先一步跪到爹娘的牌位前要死要活的嚎啕大哭,责怪爹娘给她找的丈夫太早逝,害她孤儿寡母的老给人家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