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碰过解决不来的事情吗?」
「有。」就在眼前、身边、现在进行式……
眼光黯然,她以为生命就这样了,偏偏碰上他、碰上殷殷,没有牵绊的自己多了挂心。
「你怎么处理?」
「接受、相信、认命。」纪亚望他,深深地,离开他……认命变得困难。第一次,她主动,环住他的腰,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处,探听他的心律。
「我不懂。」他不懂她的悲伤,但懂得她的亲密,她决定和他接近,决定和他建立关系了,开心畅意,他抱住她,享受拥有她的幸福甜蜜。
「接受它将要发生,向困难认命,相信它是必须的生命经历。」
「希望殷殷有你的勇气。」
「我的勇气是被太多的挫折训练出来的,你却舍不得殷殷吃苦头。我得说,我父亲的成就不及你,可是教养孩子,他比你行。」
「帮我教育殷殷吧,我承认这方面我很差劲。」二度提出要求,他以为两人关系已不同。
纪亚摇头,她帮不上忙。
「为什么不?」他追问。
「我要去旅行。」疼痛的次数增加了,她明白快乐短暂、分离在即。
「我陪你去。」
「你有你的工作生活。」
「我不介意放长假。」反正他的员工品德高超。
「我介意。」
「介意什么?」
介意在最残破不堪的生命期,被他看见。她的自尊心强,痛恨被怜悯,她宁愿独自面对,也不要他在身边。
「进去了。」转开话题,她拒绝回答。
走到大伯父家门前,纪亚朝里面喊:「伯母,伯母在吗?」
房子改建过,但仍是旧时格局,伯父、叔叔两家人相处融洽,他们约定到老都要住在祖宅里。
伯母曾对纪亚说,你母亲是好相处又能干的女性,要是她还在,我们三家住在一起,吃个饭,十几口人围桌,天天都是除夕,多热闹。
「哪位?」伯母走出来,见到纪亚,开心得合不拢嘴,胖手一伸,将纪亚揽进胸前。
「你可让我们盼回来了。那么久都不回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我们还以为你搬家嫁人,不理我们了。」
「对不起,我常加班,一忙起来没日没夜。」
「不原谅,除非你辞掉工作,搬回来长住。」嘟起嘴,她向侄女撒娇。
「伯母……」
「你哦,不是我爱讲,赚钱重要,身体亲戚更重要,这位先生是……」伯母正准备唠叨一番时看见世泱,带笑眼神挂上热切。
「他是我的朋友。」推推世泱,她把他推向前。
「男朋友哦,不错不错,看起来很有学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文,文世泱。」他点头,微笑。
「文先生,请问你在做什么?」
问陌生人这种问题很失礼,但纪亚从没带男人回家,这次回来,肯定是好事接近。纪亚自小无母,她将纪亚当女儿看待,待嫁女儿父母心,有什么问题不能问?
「我开旅行社和饭店。」他中规中矩回答。
「文先生几岁人?」伯母问话太明显,纪亚好尴尬。
「伯母,不要问这个,拜托。」拉拉伯母,她低声恳求。
「好好好,不问就不问,穷紧张什么?你先带文先生四处走走,回程时绕到田里,叫叔叔、伯父回家吃饭。」一面说,她把人往门外推,连连望向文世泱,丈母娘看女婿,她是越看越有趣。
「好。」纪亚耸耸肩,把世泱往外带。
「骑脚踏车去比较快,阿昆的脚踏车停在门口。」扯起嗓门,她对两人的背影喊。
伯母开怀,真好,总算不负她父母亲托付,女人呐,有好男人陪伴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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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阳光暖人,撒在初播的稻秧上、撒在刚抽新芽的绿树梢,也撒在纪亚黑得发亮的长发间。
车行往前,她斜坐在横杆上,他的长手圈住她、握住脚踏车把手。纪亚的头发飞飘,几次扫到他眼睛,他拨开,不觉困扰。
「伯母对你很好。」
世泱对胸前的女性说话,他恋上和她聊天的感觉,她把不爱说话的男人激出潜能。
「他们没把我当外人。」靠在他胸前,很好,有个男人可以依靠……真的很棒。
「为什么不常回家?」
「工作忙。」
「藉口,说实话。」他看穿她的说词。
「我怕一回来,就再离不开。」这块土地,有她最思念的芬芳。
「你是这块土地的一分子。」贴着她耳际说话,接在聊天之后,他爱上同她亲昵。
「我发过宏愿,要衣锦还乡。」
「你很骄傲。」
「我没想过依靠谁,偶尔,我甚至觉得怜悯是阻碍我前进的力量。」
「女强人?」他的语调分明取笑。
「我也喜欢做菟丝花呀,向人乞求悲怜没什么不好。」
「反话,你才不这么想。」他看穿她,他的观察力敏锐得教人讨厌。
「你又知道?」挤挤鼻子,他是第一个敢分析她的男性。
「你看不起依附别人生存的女性,你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擎天支柱。」他一句句道出她的心。
「你一定要把人赤裸裸分析,才显得出你的思考有深度?」
纪亚回头想瞪他,没料到,他那么高,她转头,眼睛只能对上他的胸膛。
他的驼色背心撞进她眼帘,撞出她的舒坦,分明该不自在,分明该忸怩不安,她习惯将亲戚之外的人类划分界线啊!
脸红了红,她搞不清楚自己的舒坦,搞不清怎地爱赖在他怀间,不爱离开。轻轻地,她靠近他,近得隐约间,听得见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笃实沉稳。
「喜欢吗?」世泱看见她低垂的颈项,白皙透明。
「喜欢什么?」
讷讷地,她转回原先方向,看看田、看看野花、看看从小到大熟悉的乡村田园,把绿色揽进胸怀,将羞赧赶出心外。
「喜欢我的毛背心?」
「不错啊,你很会搭配穿着。」她假装没听懂他的揶揄。
「你的穿着很糟,太上班女郎。」
「我本来就是上班女郎。」一成不变的衬衫、外套、及膝裙,和一丝不苟的发髻,再加上黑框近视眼镜,她可以登台演出心理变态老处女。
「不必时时把战斗服穿在身上吧?」
「真了不起的形容词。不过,上班下班……过去几年,我的确天天在战斗当中。」
现在回想,多少青春在公事间流逝,本以为这是人生最正确的目标,哪晓得,这目标错得离谱。
「试着改变,你不需要时刻紧绷。」
改变……太慢了。
她用叹气作回答,指指前面岔路,「往右边转,再骑三分钟就到水田了。」
未下车,她先挥手唤人:「伯父、叔叔……」
田里的男人拿开斗笠看一眼,笑弯眉,深深的纹路刻在黝黑的额头、眼角处,然后跟着挥手,极大的幅度,是欢迎,欢迎归家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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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加了菜,满满一桌、满满的情感。
「这是自己养的土鸡,味道比外面买的好。」伯母在世泱碗里堆满菜,小山高耸,一不小心会爆发土石流。
「你伯母最厉害的功夫就是养鸡,人家在禽流感,她的鸡连咳嗽都不会。」阿伯笑说。
「我们两家小孩都吃你伯母养的鸡,各个长到六尺四。」叔叔跟着应合。
「纪亚,你和文先生认识多久?」婶婶脾气急,直接切入主题,顺手把两颗睾丸夹进世泱碗里,一只鸡只有两颗睾丸,珍贵得很,专用来招待贵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