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掠影红唇紧抿着,从他怀中抽开身,面对他,冷冷的吐出一句:「我不赏灯。」
「啊?」浮光挠头,骤感不妙地瞧着她眸中闪过水光。
她像脑后长了眼似地,在人潮的空隙间一步步往后退。「我已下定决心,再也不赏灯。」
自那日起,她再没快乐的资格,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她宁愿十二年前的那日留在府中,也不愿独自心痛的留下。
对近在咫尺却没留心她有异,浮光大为扼腕,大步往她的方向挤去。「人是要往前看的,妳何苦将自己困在过去?」
她瞪着他,脑中闪过一抹意念。「你是故意的?」从芙蓉城重逢开始,一步一步皆由他计算,她竟不知不觉成了他手下搓圆捏扁的棋子!
浮光擒住她的皓腕,不承认也不否认。「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一盏烛光,这个道理妳不会不明白。」
「你以为你是谁?」阙掠影用力甩开他的箝制,心思全遭人摸透让她羞愤又不甘。「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干涉我、评断我的一切?」
四周的人潮逐渐将两入围在一个小圈,七嘴八舌的揣测着眼前这对男女吵架的原因。
「因为,我希望妳幸福。」他静静地看着她芙容,久久,嗓音瘖痖的续道:「妳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幸福,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快乐地活下去,何必沉溺在过去走不开?」
牡丹花期一过,无论结果如何,他势必无法再见她,在此之前,他想将她的心结全解开,他不想看她背着阴影过一辈子,这或许是他自我满足的行为;但她是他唯一挂在心上的人儿,让他任性一回,应该不为过吧。
「是啊,姑娘,他是为了妳好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妳就消消气,原谅他吧。」
「是啊、是啊,这样体贴的男人少见啰,我们家那口子啊……」
靠近她的大婶们妳一言我一语地劝着,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控的阙掠影芳容撤去情绪,水目危险的瞇起。
这世道古道热肠的人还真多啊,瞄过她无表情的芙颜,浮光大感不妙地叫道:「呃……那个……各位乡亲,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别再劝了。」再劝下去,有人真的要翻脸了。
「来不及了,」阙掠影冷冷地勾起一抹笑。「我、不、原、谅、你。」
随即足下一点,纤影拔地而起,踩着围观人群的肩膀,跃上民宅的屋脊而去。
「太过分了!」浮光像被重击似地抚着胸坎叹道:「就算是冷笑还是很美啊。」
那股冷到骨子里迫人心魂的美让他心悸不已,唉,他真是盲目的爱惨了她,尽管知道自己惹得她气愤难当,还是为她露出的笑意震昏心神。
她逐渐能在他面前不掩真性情,让他很开心。
「等等!」收回晾在唇畔的傻笑,浮光回过神,不打算让她躲回保护壳中,但要追上她实在颇为困难——只见一群大叔将他团团围住,声势比起之前的大婶集团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叔甲豪气万丈地拍拍他,「年轻人,太容易到手的不叫真爱,爱情就是要克服重重的困难,才会愈显甜蜜啊。」想当年他就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追到他家女人的。
「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叔乙兴奋地将他拐到一边咬耳朵。「就抱着她,亲她个昏天黑地,然后就……嘿嘿嘿!」
「我跟你说啊,女人,可以疼,可不能宠,宠了就会不把你放在眼底,我那一妻十妾就是这么管的,我说啊……」大叔丙传授自己的御妻术。
准备面授机宜的大叔已经主动排成一长串,浮光苦了一张脸,哀怨地望向阙掠影消失的方向。
「小生……受教了。」他好想溜啊。
*
随着一声声尖啸窜升,在漆黑的夜空中爆出一朵朵璀璨夺目的火树银花。
不想被浮光找着的阙掠影没回客栈休息,城中无处不在的拥挤人潮惹得她更心烦,干脆使着上乘轻功来到城郊的一座小山,觅了处平坦的草地坐下,一朵朵闪亮烟花掩住天上星子的风采,灿灿然地将她芙颜照亮,近到似乎伸手便可采撷,康阳城的热闹灯火就在脚下,望着繁华的万家灯火,她有些愣然。
她不愿沉浸在过去,但在一抿恩仇前,只能睡在不醒的恶梦,无法走到未来。
回想方才近乎赌气的行为额际便隐隐犯疼,她按着太阳穴,后悔竟被浮光激出自己早已遗忘的任性,却碍于大仇未报没办法真撇下他一走了之,明日,她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极细微的草丛摩擦声及一股存在感引起她的注意,阙掠影警戒地偏首看向踏着优雅步伐缓缓由树丛后走出的男人。
「视野真好。」男子有口清亮的美声,身着紫色锦袍,月华映照的俊美相貌极具贵气,手中折扇轻摇,细长带着邪气的凤眼扫过她,慵懒笑道:「姑娘懂得挑地方。」
阙掠影不语,无表情地绕过他,不想和旁人有所牵扯。
男子勾起邪魅的笑,以折扇挡住她的去路。「是我唐突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登徒子?不,不像,他的态度闲适,没有丝毫轻薄之情,正因为他表现的太过自然,反让她更为警戒,这男人一举一动就像只抓住猎物准备戏耍的猫儿。
无论她如何绕行,男子总带着笑意挡在她身前,阙掠影冷然开口,「借光。」
男子笑容可掬地摇了摇扇。「不借。」
「你是谁?」他的笑让她有种不悦的熟悉感,莫非……她曾见过此人?
男子执扇的手优雅轻翻,置于薄唇上,笑得颇富深意。「路人。」
又是路人?阙掠影柳眉微挑,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距离,静待他未完的下文。
「不觉得我很眼熟?」男子的笑意更深了。「也难怪,咱们才见过一回。」
她真的见过他?一回?神态慵懒又将人视如敝屣的语调、充满贵族气势却有股无法言喻的邪气……她至今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你是浮光的主子?」十二年前的那一面教她印象深刻。
「记性不差。」男子意思意思的给点掌声,耳尖地听到停在离两人数步之处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薄唇微掀,收扇。「知道我为何来此?」
猫儿要伸出爪了!水眸闪了闪,阙掠影淡道:「路过,不是吗?」
「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聪明!」他轻笑,凤眼一瞇。「只可惜普天之下除了一人之外,我从不欣赏这样的聪明。」
他浑身泛出的冷意教她微颤。「与我无关。」
「无关是吗……」男子低笑。「妳曾救过斐家四少?」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她看向他,男子俊容上邪气不减,甚至笑得比方才更为闲适,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她是个望闻问切的大夫,他过度平稳的反应反而给她一种违和感,那是紧张?还是期待?为什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十二年来的叛逆都在今夜窜出头,不禁想挫挫他高高在上的傲气,在阙掠影自己意识到前,话已出口。
疾如电光的手擒住她的下颔,狠狠收紧,鬼魅般地在她耳畔低吟:「别惹怒我!」他满意地瞧着她吃疼却紧咬双唇不愿示弱的模样,毫不怜惜地推开她。
阙掠影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下脚步,纤手抚着差点遭人捏碎的下颔,气息端喘、浑身抑不住地颤抖……十二年来为了复仇,练武她丝毫不敢懈怠,但也才学会苍的七成,他方才如何出手、近身,她竟全然未觉!他以行动告诉她,他要杀她,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