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都死了当然好!从此之後她再不必为负心人伤心,再不必对著两个人的孽种伤怀,也再不用背负著琉璃教千千万万的任命苦苦煎熬,只因为她错信了一个男人,便害得全教人性命,这种女人,死了当然比活著好!”
“死了?死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凌厉砌蓦的抬起头来,目光炯炯,似乎想要看穿冷笑天的心底──
“云妹怎麽可能会死!怎麽可能?”
“为什麽不会?她伤心了那麽多年,当然想要求个解脱──就在我入师门的第二天她便挥剑自刎──用的正是这把血啸!”
殷红的光自血红的剑身上透出,仿佛当日没有流尽的鲜血,凄艳绝丽,透著淡淡的肃杀。
凌厉砌目眦尽裂的看著血啸,似乎想将它瞪出个窟窿。
“不、不会的……云妹性格刚烈,又怎麽会、怎麽会……”怎麽会在没有向他复仇之前自尽呢……
“性格刚烈?不错,娘的确是性格刚烈。”冷笑天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刚烈到亲手毁了儿子的容貌,只因他长得越来越像那个被人利用的自己!”
手,缓缓抚摸著曾经有著伤疤,现在却光洁柔软的肌肤,“虽然她立即找来天山雪莲修复这被伤残过的脸,但却抹不去她背负的罪孽!每日每夜,不停的煎熬,面对著这留在身边的儿子,她就会想到琉璃教那流淌不尽的鲜血,想到那留在负心人身边的另一个儿子,想到日後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每每都让她悲痛欲狂,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
“……而她也真的疯了,疯狂到谁都不认识,只知道自残的地步……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清醒过来,带著我去了碧水宫,请求师父收留我。”
“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以为娘会带著我来向你讨回一切──谁知道她却抛下我一个人走了!第二天,第二天啊,她就自刎在房中,我看到的就只有那染著满满鲜血的血啸!”
“不、不、不──”声音凄厉,仿佛受创的野兽,凌厉砌抱头狂喊,哪里还有半分武林盟主的潇洒姿态。
“不会的、不会的!云妹──云妹啊啊──”
他就是在等著云妹回来,等著云妹向他复仇才会偷生到今日啊……
“你在那迷宫中未设机关,将密门以我琉璃教密法封住,又偷偷在内布置得跟娘生前的居室一般无二,莫不是想自欺欺人的抹煞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凌厉砌凌盟主,你难道不怕被那所谓的正道发现你私藏魔教余物?还是後悔没有得到血啸,想等到将琉璃教所有的东西都得齐之後再来邀功?”
“血啸……血啸……”
赤红双眸瞪著那无比熟悉却也无比陌生的血啸,依稀记得初见这把稀世名剑便是在那美貌少女手中,素手红袖,配著这红光闪烁的剑,只让人觉得美人如玉剑如虹,赏心悦目的画面又怎会让他想到,他一生的悲哀及愧疚便都系在了这把剑上?!
“你背妻弃子,使得我娘自刎了此残生,使我琉璃教无数冤魂终年不能瞑目,现在,难道还要继续戴著你那假仁假义的面具欺骗世人?”
“我没有!”凌厉砌遽然抬头,却在接触到冷笑天讥讽的视线後颓然低头。“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和云妹虽然是私定终身,但在我心中却已经是明媒正娶得让她做我的妻子,又怎麽会伤她?”
“哦?那你的所作所为又算得上什麽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琉璃教主啊──”凄然叫道,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凌厉砌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我不知道啊……我们相识之际,谁也没有提到彼此的身份,直到那一天……”那一天他在漫天的血雨中,才发现他挚爱的妻竟然是琉璃教教主。但大错已铸成,再无法挽回。
独自一个人,对著断墙残垣和曾经恩爱的伊人仇恨的目光,若不是发现了她没来得及带走的啸儿,他根本就无法支撑下来。
“为什麽她不亲自来找我报仇?为什麽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呢?能够将啸儿抚养长大我心愿已了,为什麽你连死在你手中的机会都不给我?竟真的要让我抱憾终身麽?”
眼眶中似乎有些许晶莹闪烁,凌厉砌颓然望天,喃喃自语,“难道,我们就这样永远错过了麽?”
“哈,这种时候,你还要想办法掩饰麽?”冷笑天挑眉讥讽,“反正人都死了,由得你说了?”
“死了,死了……”
凌厉砌木然重复著,突然一阵狂笑,道:“不错,人都死了,再说这些还有什麽意义?”右手轻轻一挽,也不见得怎麽动作,便将血啸自冷笑天手中夺过,横剑一挥,血箭自胸口喷射而出,撒落满地。
“不,爹──”
凌天啸原在台下裹伤,此刻见凌厉砌自残,再也按耐不住冲上台,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凌厉砌却似没有看到一般,仰天长啸,“云妹,云妹,你可还是恨我?我不该碍於师门压力去屠杀无辜,你的恨就是我的报应麽?我已经将师父手刃,现在亲自去九泉向你赔罪,你,可还愿意见我?”
语毕,抽剑,泊泊鲜血顺著伤口喷出,沾了血的血啸落在冷笑天脚下。
“天儿,天儿……”颤抖著向冷笑天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麽,视线已经模糊,只见眼前白衣飘然,却什麽也看不清了……
手,颓然垂下,未竟的话语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呼吸凝结,终至於无。纵横武林半生的武林盟主凌厉砌,殇於此处……
“爹──”
凌天啸嘶声长鸣,扣紧了怀中不再呼吸的身体。
“我一直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记向你复仇,甚至执意的易容,留著脸上的伤痕,就是要自己不忘仇恨!”冷笑天呢喃著,慢慢从地上捡起兀自滴血的长剑。
复仇,一直是他心念所系,扳倒凌厉砌的这一天他更是不知期待了多久。然而,现在看著他血染长剑,心中却无半分快意,究竟是怎麽了呢?
胸口空荡得吓人,血啸上的血不停滴落,似乎冰凌打在心尖。
“你──满意了麽,哥哥?”
数日前,这位原本意气风发的啸天门门主无意间发现了父亲隐藏的秘密,从此心情翻覆,无法平静。粗粗了解到爹娘之间的恩仇,胸中更是翻涌不停,只觉数日之间仿若隔世,过往的一切仿佛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那日在密室中,他原以为冷笑天是琉璃教旧部,暗忖这些个琉璃教的物品让他们拿去也算物归原主,便没加刁难,反给他们指明出路,皆是由於念及素未谋面的母亲。
比武之时自愿伤在冷笑天剑下也是心灰矛盾之下的无奈之举,宁愿放弃争夺武林盟主也不愿与琉璃教之人相争。
此时,蓦然得知冷笑天与他竟是孪生兄弟,心中未有欢欣之情父亲便已自尽於前。恨未休,亲人相残,情何以堪?
是以虽然无法怨恨冷笑天却也没有办法遏止胸中波澜,忍不住出言相讥。
“爹师从云真门,当日云真门主嗜武成痴,对於绝世利器更是痴迷非常,听闻血啸出世早已觊觎非常。恰巧爹此时去恳求迎娶娘亲。云真门主便以此威胁,要爹剿灭琉璃教,拿到血啸方才同意。婚姻一事唯依父母之命,师长如父,爹为了娘亲也只能答应了。”低缓的声音慢慢叙述著冷笑天并不了解的事实,“世人皆晓,云真门主十几年前神秘失踪,实是爹背德弑师,将他斩杀於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