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爬起来都觉困难的乔思羽,看见那群鬼己追到身后,眼见连左腿都要不保,忍不住出声狂喊:「不要!不要锯掉我的腿!」
单人病房里,邱淑瑛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杂志,昏睡了三天的小儿子今早才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没想到却突然大吼大叫的把她吓了一大跳。待她回神后,忙放下杂志,过去把闭着眼、状似挣扎的小儿子唤醒。「思羽、思羽,你醒醒,不要乱叫了。」
母亲的叫唤就像是寺庙的钟声般,让他自恶梦中清醒过来,乔思羽看见站在床边的母亲,便苦着脸说:「妈,我的腿是不是被锯掉了?我有听到他们说要锯掉我的腿。」
邱淑瑛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不必那么紧张。你幸运的碰到了好医生,他并没有把你那伤得几乎不成形的腿给锯掉,而是暂时保留下来寄放在你身上。不过如果有状况发生,为了保命,还是得截肢。」
老妈开头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最后一句却又让乔思羽心头一颤!立即任性地说:「如果是这样,我还是宁愿死掉算了。我才不要一辈子子用独脚走路,让别人看笑话。」
「你——」邱淑瑛真没想到小儿子经历了这次生死交关的车祸后,仍不改其任性的脾气,气得骂道:「你可知道人家林医师是花了多少心力才帮你留住这条腿?!你竟然还说这种话!」
「谁稀罕啊。」乔思羽更是任性地回嘴:「我又没求他,是他自己要鸡婆的。」
邱淑瑛简直快气昏了,她根本就不该奢望这个顽劣儿子会有任何改变,同时也担心,要是待会林书亚来巡房时,小儿子顽劣的态度激怒了他,让他因此撒手不管,届时该怎么办才好。小儿子的腿能否保住、痊愈,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林书亚身上。
正当邱淑瑛气得快心脏病发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心想应是林书亚来巡房了。她忙起身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的果真是他,便轻声问候:「林医师。」
林书亚微笑点头。「伯母你好。他醒了吗?」
「醒是醒了,只是到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好像没让他得到任何的教训。」邱淑瑛忍不住叹口气。「真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林书亚只是淡然一笑。经过几次的交谈,他觉得乔思羽的双亲和兄长都是明理的人。而全家对乔思羽这个突变种,是既头痛又拿他没辙。
林书亚走进病房,对病床上一脸桀骜不驯的乔思羽露出抹微笑,然后就迳自去看护士的记录簿。
这个穿着医师袍、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还长得一张娘儿们脸蛋的家伙,就是他的主治医师?乔思羽打从心里无法相信他,便扯开喉咙嚷问:「喂!我的腿到底会不会好?」
儿子的无礼把邱淑瑛给吓坏了,走过去想训斥儿子几句。
林书亚却转过头来,微笑着回答:「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必须再观察几天看看。」
乔思羽闻言,却别过头去。「嗟!看来你也不是一个多高明的医生嘛。」
邱淑瑛真的是又气又羞愧。想他们夫妻俩对儿女的教养都下了相当的苦心,怎么小儿子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完全没家教的样子,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林书亚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只是淡然一笑,仔细地把记录簿详看一次。
人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乔思羽见林书亚一点都没有被激怒的样子,也只好闭口不再嘲讽他。
林书亚抽出口袋里的原子笔在记录簿上签个名,然后转过身在刚才邱淑瑛所坐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凝看着乔思羽。
乔思羽本以为他会询问他的病况,却见他只是静看着自己,数秒后觉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遂没好气地粗声说:「看什么看!现在当医生的都在学看面相吗!先看病人是不是短命鬼,再来决定要不要救是不是!?」
林书亚仍是微笑地看着他,片刻后才说:「我来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说故事?又是那种老掉牙的教化故事吗?乔思羽轻嗤一声。「少来了,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休想我会被你那唬小孩的故事给骗了。」
林书亚只是微笑着说:「我不是要说小孩子的故事,而是一个女孩和一只小狗的故事。」
女孩和小狗?是女生版的万里寻母吗?这家伙该不会是儿童科的吧?乔思羽只是撇嘴、别过脸去。
林书亚不在意他的态度,迳自说起了故事。「女孩二十五岁,半个月前结婚了。这是发生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的事。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下午,女孩相恋三年的男友要结婚了,但新娘不是她;女孩觉得美好的人生已离她而去,她伤心地站在十字路口泪水直流,看着疾驶而过的车辆,心中有种想冲上去的念头。」
他的声音中性而平静,像是春风在空气中流动般温柔,连原本在一旁的邱淑瑛都忍不住悄悄退至沙发边坐了下来,静听他说故事。
「突然,马路中央传来一阵凄厉的动物哀嚎声,让她神智一醒,举目搜寻,便看见一只出生才三个月大的小狗被车子辗过后腿,无助又痛苦地哀嚎着;而辗伤它的车子早已扬长而去,跟在后头的车子全小心翼翼地闪过它,却没有人想下车救它。就在红灯亮起、所有车子都停止前进时,女孩冲向马路中央,用她的外套把哀嚎到已近力竭的小狗兜抱起来,然后直奔动物医院。兽医检查过后宣告小狗必须截肢。一星期后,小狗可以出院了,女孩的家人也同意收养小狗,爸爸更为它做了个温暖的小窝,妈妈向邻居要来两大捆的旧报纸,方便让它上厕所,妹妹则买了个漂亮又附有铃铛的项圈,还想了个可爱的名字叫叮当。就这样,叮当在女
孩一家人的照顾下健康的长大,虽然少了一小截后腿,但叮当仍像一般小狗般顽皮、好玩、爱撒娇,一家四口也因为它的加入而欢笑声不断。」
听到这里,乔思羽不由得转头看看自己的右腿,又把视线投向母亲,而邱淑瑛也正看着他。
林书亚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继续故事的后半段。「几个月后,小狗叮当长大了,女孩决定带它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女孩在打开大门前心里也有着犹豫,担心身有残缺的爱犬会不会在看见其它四肢健全的同类时感到自卑。踌躇之后,女孩还是打开大门带着爱犬出门。小狗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东闻闻、西嗅嗅,看见别人家豢养的同类,也会上前互嗅彼此的味道打打招呼,碰到街猫就被激起世代是冤家的本性,看见目露友善的人们也会摇尾巴示好,甚至有些妈妈也愿意让她的小孩靠上来摸摸小狗的头。看着妈妈们和孩子们并不嫌弃爱犬是只缺了后腿的小狗而愿意亲近,女孩好高兴,更佩服爱犬的自信心。」
自信心吗?乔思羽不由得开始去想,如果他的右腿必须截肢,往后的人生路自己有没有办法像那只小狗般自在地面对大家。
「在公园里,女孩认识了一群同样爱狗的人们,小狗也认识了一群被主人带到公园玩耍、遛跶的狗朋友。女孩看着爱犬不因自己的肢残而畏怯,和一群体型大小不一的狗朋友开怀地在草地上追逐;女孩看着爱犬,只觉得小动物们的快乐是那么的简单而容易。后来,女孩在公园里认识了一个同是爱狗的男孩,两人进而相恋,最后决定一起成为人生路上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