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吧?肯定是梦。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是心脏却莫名地绞痛着,仿佛就要撕裂开来般的痛楚,他想醒却醒不过来。
‘宁越,救我--’
他浑身一颤,从不寻常的悲痛中醒来,喘息急促,一抬眼就看见辛敏儿带来的布书包。
好像有某种力量的驱使,某种抗拒不了的牵引。他缓缓走过去,打开布书包,把一大叠放大成十吋的照片取出来,无意间,一个紫色丝绒盒从夹层中掉落,他微愕,把丝绒盒打开,看见一块表面粗糙、约三公分宽的圆筒石雕,其中一端平整,另一端呈圆弧形。另外还有一个小巧的象牙印。
是从古墓中出土的文物吗?他拿起圆筒形石雕放在掌心观看许久,石雕上有一面浮雕着古代神兽,不过雕刻的痕迹已经模糊得看不出是什么神兽了。转过另一面,看见一道淡淡的凹槽,整体感觉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石块。
而另一件象牙印上刻着四个字,看起来像篆字又像隶书,他认不出笔划多的两个字,但是笔划少的他认得出来,那是“郡主”。
这是郡主墓?
他把注意力转向资料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拍得很清晰,古墓里各个角度的照片都有,他一张张看过去,有墓室全景、石棺、骸骨、壁画,墓室看起来不大,完全没有陪葬品,但是四面的石墙上倒是画满了壁画,只是经过岁月移转,墙面剥落,颜色褪去,壁上的画已面目模糊了。
辛敏儿很仔细地把壁画全部拍了下来,虽然斑驳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画作的原始构图。一幅是一个少女惊恐地躲在大树后,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子正弯弓射向猛虎;一幅是穿盔甲的男人与少女分别骑马奔驰在草原上,少女回头望着男子,笑得甜美温柔;一幅是在满天星光下,男子将一个圆筒物套进少女的大拇指。
元别浦微微一怔,再次拿起那块雕着神兽的圆筒形石雕反复细看,他发现自己似乎错估了这石雕的价值,细看之下,它根本不是石头,很可能是一块古玉。
他心下一颤动,下意识地把这件古玉套进自己的大拇指上,忽然发现,古玉的宽度竟然和自己大拇指的大小刚刚好吻合,他愕然怔住,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摩挲着古玉上浮雕的神兽,不知为何,竟对这块古玉怀有一丝诡异的依恋。
再继续看其余的壁画,有一幅像是战争图,满天星斗,仅其中一颗星闪耀着红光,其余皆是微弱的淡白色光点,背着大弓的男人只身抗敌,依旧无法力挽狂澜;另一幅是男人怀抱着少女,策马逃亡,但是少女的背上插着一支箭。
元别浦定定地看着少女背上的那支箭,有一瞬不能呼吸。
再往下看,他浑身一阵炙热紧绷,心脏虎虎地擂击着胸腔。
最后一幅他已经看过了,正是他刚才的梦境。紫气云雾伴随着少女羽化成仙,不同的只在梦境的色彩鲜丽清晰,而眼前的壁画褪色模糊,但是从少女眷恋难舍的眼眸中,他绝对可以肯定是同一幅画!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梦见这幅画?这是什么样的因缘吗?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听见自己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飞快地把古玉从大拇指上取下来,用力闭上眼睛。有千百种疑惧在他脑海中翻转着,他无法解释,只好选择最安全的一种说法--一定是精神衰弱带来的幻觉!
他撑着额头,慢慢平复不正常的心跳,转头看一眼时钟。虽然已经深夜一点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一通电话给辛敏儿。
‘你不是要好好睡一觉的吗?怎么还有力气看那些资料?’辛敏儿刚洗完澡,正躺上床准备睡觉,却接到元别浦的电话,因此有些惊讶地问。
“这个古墓的墓主是谁?你知道吗?”他捏住鼻梁,闭目深思。
‘没有墓志铭,所以不敢确定是谁的,不过我在遗骸身下发现一颗象牙印,就在袋子里,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还有一块像戒指的古玉是吗?”
‘对。当时古墓一挖开,当地考古队看到墓室那么小,唯一的石棺又粗糙简陋,墓室里头一件陪葬品都没有,他们就说这个墓若不是被盗空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古墓,没有半点研究价值。’
“不是还有象牙印和古玉吗?”他感到奇怪。“难道当地考古队没有拿来研究墓主的身分?”
电话那端的辛敏儿支吾了半天。
‘其实……当地考古队根本没有发现这颗象牙印和古玉。’她终于坦承。
“什么?!”他震愕。
‘是当地考古队说这种古墓在大陆随处找都有几万座,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呀!他们觉得没有价值,可是在我看来却有价值得很!’辛敏儿连忙解释。
“就算你觉得很有价值,也不能把人家的文物偷回台湾啊!”元别浦不敢相信她会干出这种偷窃的勾当。
‘不要说偷嘛,听起来真有罪恶感。何况这些东西照理说是墓主的,不管谁拿都算偷,有谁会站在墓主那边替她想想呢?’她为自己的罪行进行辩解,虽然她很清楚这种辩解在理字上站不住脚。
“你这么做是犯法的。”元别浦叹口气。“考古员本身就不该把出土文物占为己有,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明白才对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个古墓很不一般!你看了我拍的壁画吗?当地考古队说这些壁画的绘画技巧拙劣,没有太多研究价值,可是我却被壁画上的故事感动了。壁画上画的一定就是墓主的故事,虽然绘画技巧不很高明,可是每一笔都充满了深情,你感觉到了吗?’
元别浦低低一叹。辛敏儿说的没错,感动了她的壁画也深深地感动了他,他被感动的程度更强烈,强烈到他差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了。
“从壁画来看,墓主是位少女,被一箭射死的,画这些壁画的人应该是她的恋人或是她的丈夫。”那个似幻似真的梦,让他坚信自己的猜测不会错。奇怪的是,为什么作画的人仿佛是他自己?
‘我也是这么猜的!虽然壁画上的故事不是太特别,可是你发现了吗?画里的少女神情很生动,男人的面容反而特别模糊,可见得画少女的人画她画得非常用心,画自己就很随便,所以画者肯定是她的恋人没错!’
元别浦同意她的判断,他的感觉也是如此。
“象牙印上的字你看得懂吗?我只看得懂郡主两个字。”他拿起小巧的象牙印章研究着。
‘还不错嘛,看得懂两个字。’辛敏儿低低轻笑。‘我有找《说文解字》比对过了,上面刻的是“静闽郡主”四个字,安静的静,闽南的闽,我想墓主应该就是“静闽郡主”。不过我查遍了历朝历代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找到“静闽郡主”的生平,不知道她是属于哪一个朝代的人?’
“‘静闽郡主’?”元别浦若有所思,不知是什么因由,这四个字让他有些心乱。
‘别浦,我信任你,你可别掀我的底啊!尤其不能让我的教授知道我霸占了出土文物,要不然我可完了!’要是让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以后她休想再跟任何考古队合作了。
“把东西放到我这里来,就算出事也不会在你家搜到赃物,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狡猾。”元别浦低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