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糊涂了。”
“秋姨是我父亲的秘书,他们发生一夜情,怀了珩瑛,这让他们感到罪恶。珩瑛生下后,秋姨为了表示决心,把孩子交给我父亲,离开亿达企业。我母亲很想要个女儿,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父亲把珩瑛带回家,圆了母亲的梦,就这样,我母亲将珩瑛当亲生女儿养。
母亲过世后,父亲竟娶秋姨回家,这让我非常不满,我嘲讽父亲的爱情和忠贞,我甚至站到珩瑛阵线,看著她欺负秋姨。”霁宇苦笑。
他的痛,她感同身受。匀悉搂住他的腰,没说话,但温柔动作似乎一句句说著:没关系,我在这里,我会挺你。
伸手,他亮出腕间伤口。“你问过我,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舍不得他回忆,舍不得他再痛一回合,她宁可丢弃好奇心。
“我想说,你愿意听吗?”他柔声问。
“好,我听。”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他笑笑,将她抱回胸口。
“我和秋姨对峙,也同父亲争执,有次闹得非常严重,我气冲冲离开家,血气方刚的我在公园里割腕自杀。”年少轻狂呐,他竟想用生命惩罚父亲。
“笨。”
一句笨包含多少心疼,她不顾自己的虚弱,硬是站起身,将他的头搂在怀间。一个笨女人用了个笨方法,心疼她的男人。
生平第一次被骂笨,霁宇想笑,却笑不出口,她的疼惜那么明显,明显得他好心动。
“我在医院醒来,秋姨坐在我身边,她把她和父亲的故事告诉我,说她想带著一身罪恶远走高飞,可是放不下亲生女儿,想著留在台湾,能偷看女儿几眼也好。她的偷窥行为被我母亲发现,我母亲一眼就认出她是谁,却没说破。直到病危,母亲将父亲唤到床前,证实了自己的想像,她早猜到秋姨和父亲之间有著某种关系。
她没哭闹,反而要父亲娶秋姨进门照顾珩瑛,她要秋姨承诺尽心待我,像对待亲生儿子一般。秋姨答应了,母亲在闭眼前,原谅她与父亲的背叛。”
捐弃前嫌,多高贵的情操。
“她只想著丈夫孩子,情愿把委屈咽下。我母亲都能原谅他们了,我还能说什么?”
母亲和他的笨妻子一样,宁愿自己痛,也不愿意他守出“绝望”,宁可假装慷慨大方,也要成全他的幸福。
笨,他千挑万选,居然选了个全世界最笨的女生!
“珩瑛不知道吗?”
“秋姨想让珩瑛一辈子认定,我母亲才是她的妈妈,她在自我惩罚。要不是她把事闹大,不会旧事重提。”
“珩瑛知道后,很难过?”
“她哭了几天,父亲还是决定送她出国,我们找到名医为她动手术,手术后休养一段时间,她会留在美国念几年书。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找到毒害大乖的凶手了。”
“谁?”
“秋姨替珩瑛整理行李时,在她的抽屉找到几包老鼠药,和大乖胃里面的残留物一样,对不起。”
知道凶手,匀悉并不觉得快乐。“事情过去了。”
“匀悉,懂了没?我和珩瑛是亲兄妹。”
“对不起。”她应该弄清楚的。
“你是该说对不起。你有事不找我帮忙,居然推开我,我很生气。”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怎能分飞?
“对不起。”靠上他的胸口,早说了对他和珩瑛不在意,却是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不在意。
“知不知,你失踪我多著急?你怎能给我一份莫名其妙文件,什么遗嘱、什么离婚证书?天,匀悉,我要你听清楚,别再管狗屁约定,我没有女朋友,我不想和你离婚,我要你记得,我爱你、要你,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准一脚把我踢开!”他越说越激动。
“对不起。”她听得好心酸,离开纯属不得已呀!
“如果病的是我,你是不是要把我的财产转移到别人名下?是不是要把我丢到山中小屋,不肯再爱我?”
他相信她不会这样对待他,却会这样对待自己。
“对不起。”环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你会因为我病,就不看我、不理我、不碰我吗?”她却不准他看她、理她、碰她!霁宇想吼叫,十日的心焦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他怀间哭倒。
她的哭泣浇熄他的怒气,深吐气,抱紧她,霁宇发誓,这辈子,谁都不能将他们分离。
从这天起,小屋多了个男主人,他不回公司了,只透过视讯会议做重大决策,并且在他决策时,员工总会看见他身上挂了个熟睡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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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过去,霁宇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他们找不到合适的捐赠者,而持续的化疗让匀悉抵抗力降到最低。
常常,她高烧不退、她呕吐、她的手臂布满青青紫紫的药物残留,好几次,她痛得想放弃,是霁宇的坚持让她撑过一回又一回。
她体力很差,她知道自己机会不多,这回侥幸度过,不见得下次能得到相同的幸运,只是啊……她看不得他难过……
霁宇变得暴躁易怒、紧张兮兮,他极度不安、彷徨忧郁,尤其这几天,匀悉睡眠时间超过四分之三。
成天,他抱著匀悉四处走、喋喋不休,他说东说西,就是绝口不提她的病,他假装他们正在度假,假装假期结束后他们将整装回台北,开始忙碌的下半生.
他说他要忙事业,她得忙著生小孩,他认为独生子孤僻,逼著她答应,一口气生四个小baby,反正他别的本事没有,精虫品质世界第一。
她笑著答应了,她是独生女,知道独生女多寂寥。
他答应她,在五十岁之前,带她环游全世界:她同意他,睡前为他演奏一曲音乐;他学著欣赏杨培安,她试著爱上凤飞飞;他唱“我相信”,她哼几句“女孩,为什么哭泣”。
午后,他坐在树下,怀里的匀悉睡得不安稳。
又作恶梦?
最近她常作恶梦,醒了,问她梦见什么,她总是摇头,摇头摇头,摇得他满肚子火,又舍不得对她发作。
“匀悉,醒醒。”他推推她,企图将她唤醒。
猛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看得见,松口气。幸好,她还在,没有死去。
“告诉我,梦见什么?”
浓眉在额间打上死结,他再受不了了,受不了她什么都不说。
“不准摇头,不准说没有,这次,我一定要知道你梦见什么。”他说得斩钉截铁。
“只是梦……”她何苦拿一个梦来吓他?
“就算只是一个梦,我也要知道内容。”他是发拗的野牛,谁也别想说动。
她叹气,碰碰他的脸。
“我梦见你在哭。”
梦里,他拥著她,她长眠、他落泪;她远行、他放手不甘心……那雪呵,一阵阵冷了他的心,他的泪再暖不了她的知觉。
“我为什么哭?”
“你失去我了。你的眼泪教人心痛,我不想这样的,不想你的生活因我,变得一团糟。你不来找我就好了,我别要求你当我的新郎就好了,我……”早知道今日,当初何必多事。
“谁说没有你,我就不会一团糟?没有你的人生是遗憾缺陷,我要你在我的生命里,不准偷跑放弃。我将尽全力在世界各地寻找合适的骨髓,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有你在我身边,让生活更加新鲜,每一刻都精采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