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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爱恩流下出眼泪,心里的悲哀却是酸涩地满溢出来,她拥住了莫水心,让她尽情大哭一场。

  她可怜的妹妹……

  「唉……」莫爱恩除了叹息,也无法做出其他安慰。她老早就笃定了心意,任凭谁来也无法动摇她,她要守着罗宵,留在他的身边,守着他。

  她知道外人是如何提及她的,魔皇那个自私的贱妻,因为她是全天下唯一一个不要罗宵死的人,只有她,仍想让恶魔苟活于世。



  背负着永无止尽的罪恶感,也要罗宵活着。

  「水心,妳好些了吗?」感觉抱在怀里的莫水心停止啜泣,莫爱恩缓声问。

  「妳为什么不杀他……妳是最有机会一刀了结他的人……只有妳能近他的身,只有妳呀……」

  「我无法回答妳这个问题,正如同我无法站在妳的立场去恨他……水心,妳别再来了,妳每来一回,心里的伤口就被狠狠扯开来,它无法愈合,妳那么的痛,让姊也很难受,那个灭妳夫家的魔皇罗宵已经死了,妳很清楚,他死了,再也不存在,死在我亲手喂他喝下失忆药时,他就从这世上完完全全消失了。妳想看的是什么?他的首级被取下来游街?然后呢?妳的日子就停滞在那一刻永远不动了吗?」

  「妳不要满口歪理!只想着替他脱罪!」

  「我答应妳一件事,我与罗宵死的那一天,我会事先请求大伯将他的首级送至妳手中,让妳去祭书仲一家,也请妳答应我一件事,连同我的首级一块——妳要对他做什么,也请同样对待我。若妳想将它踩在地上跺成粉末,请让我一块。」这是莫爱恩唯一能替莫水心做的事。



  莫水心讶异于自己亲姊的死心眼,莫爱恩淡淡说着,神情却认真无比。

  连死,都要和罗宵一块——

  「我言尽于此,妳走吧,回去的路上小心走,还有……有空请替我去瞧瞧晚艳,也请二哥二嫂善待她,可怜她无父无母。」莫爱恩不再多言,扶起莫水心往大门走。

  「妳好自私……」

  「对,我好自私。」莫爱恩苦笑,无法反驳,无法避开莫水心投来的幽怨,她全都承受下来。

  送走莫水心,莫爱恩不意外看见罗宵站在她身后,她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但很肯定方才与莫水心的对话,他是有听见的。

  「那位是我妹妹莫水心。」

  「我杀了她的夫婿。」这是他听见的部分。

  「嗯。」她沉沉点了下头,但不想补充。

  「我让妳很为难。」罗宵用的,都不是问句。她的丈夫杀了她的妹婿,处在中间的她,必然左右双方都讨不了好。

  「没有太为难,之前的事已经发生,谁都无力扭转,至少未来,我们可以不让错误再发生。」她凝视他,唇角带笑,一抹苍茫,一抹宽恕,一抹义无反顾。

  「好。」在罗宵的记忆里,不曾有过「后悔」两字,但此时此刻,他为过去无知的自己而深深后悔。

  那个自己,到底是个怎生的混蛋,他难道没有双眼看,没有双耳听,没有良心去感觉吗?现在温柔挽着他手臂的女人,是那么担心他,那个自己全然忽视她眸里的哀求,自顾自地做着天理不容的事,再用染满血腥的双手去拥抱她,这对她有多残忍?!

  他让她与亲人决裂,让她不受谅解,让她跟着他一起受罪,他后悔,为了她口中轻描淡写说着已经无力扭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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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宵作梦的次数增加了,梦境开始连贯,也越来越清晰。

  梦里,她身着绿领白衣的丝裳,领上绣着金边牡丹,颈际两条细金链,上头缀着贝珠,她梳着望仙髻,簪着白角梳及步摇,手肘腰后缠着的帔帛也是浅浅清爽的绿。

  胭脂点缀着小巧丰唇,螺黛描绘着秀气的眉,最美的当然是她脸上的笑,她盈盈走来,身上的花香似乎也能传进他肺叶内。

  他很爱她。梦中,这个念头很强烈。

  她唱起了歌,像只画眉鸟般,嗓音清脆娇美。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入迷听着,沉醉地闭上眼。

  蓦地,歌声停了下来,他张开眼,她不见踪影,金碧辉煌的偌大厅堂只剩他一人,那股焦急,与之前在小苑找不着她是一模一样。

  他开始寻找她,但深宫之中可不比小苑容易,他只知道自己开了无数的门扇,门扇之后只有黑暗。

  他慌了,加快动作及脚步。

  爱恩。他在梦里唤她。

  爱恩……

  呀,是她。

  爱恩。

  他远远看见了她,但她似乎没听见他的叫唤,径自定着,神情慌张,左顾右盼,面向他时,仿佛他并不存在于现场,她拎着裙襬,小跑步起来,他心里生疑,自然是跟了上去。

  她步下只有两盏壁上火把照明的幽暗台阶,迎面而来的是潮湿又腐臭的噁心味道,她掩鼻,却没回头继续走,两名狱卒不失恭敬地拦下她。

  「王后。」

  「我来见他。」

  「可是圣王有令……」

  「他允我过来的。圣主念他是兄长,让我送些食物和伤药。」她扬扬手里竹篮,甚至主动打开,让狱卒瞧清里头装了些什么。

  狱卒原本是不信的,因为他们所认识的圣主压根不懂何谓兄长、何谓亲情,而且按照三餐让人来施以酷刑,又怎会好心送食物和药来呢?

  但是他们也不怀疑她,她是圣主唯一在乎的人,任何人都可能触怒圣主,独独她不会,即便会,圣主也舍不得罚,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她。

  「原来是这样呀,那您请进。」狱卒领着她往更深的牢房去,罗宵跟在后头,狱卒同样对他视若无睹。

  她停在最末端的牢门前,先向狱卒轻声道谢,狱卒笑着摇手之后就退开了,她直到狱卒走了一段距离才缓缓蹲下身。

  「大伯。」她轻唤牢里之人,等不到动静,她捺着性子又唤,「大伯?」

  「爱恩?」幽幽的牢房角落,传来气弱的声音。

  「是我爱恩。大伯,你还好吗?」

  黑暗里嗤笑一声,听得出来是因为极度愤恨而发出的重音。「好?他让人打烂了我的背,现在等着看它发脓生蛆,妳说好是不好?」

  「我带了些伤药……」

  「他让妳来的?」

  「不,我瞒着他来的。」她坦承。

  「妳不怕他知道?」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大伯,来,伤药……」她握着小药瓶,将它递进铁栅内。

  「这点伤药哪够。」

  「呀?」她不解,但也仅止一瞬之间,牢里的人为她解答了疑惑。

  她的大伯,罗宵的亲哥哥,罗昊,困难地从暗处匍匐出来,她惊恐地捂住嘴,几乎怕得想要瞥开视线。

  罗昊身上的衣裳……那连称为衣裳都太勉强,它已经被鞭子抽到破烂,连同底下的肤肉,找不到半处完好,囚犯的灰布衣能让鲜血染得透红,仿佛像是被浸到染缸那般彻底,光是用眼睛看,都好疼好疼,她无法想象鞭子无情抽下时,疼痛会有多骇人。

  那片背,根本是毁了,但从罗昊无法站立的姿态来看,她不会天直以为他的伤口只有在背上!

  「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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