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千黛笑著在地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我的大儿子都十岁了,他顽皮又爱玩,但是也很孝顺,每次都说他要保护我!而我的小儿子才刚满一岁,大家都说他很像我,我想大概是吧!」
她放下树枝叹了口气。「其实啊!生孩子是真的很辛苦,但是,当我把孩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那种无可替代的幸福满足感,就算用全天下的财富来跟我交换我都不要!」
「那你为什麽要抛弃孩子跑到这边来呢?」玉婵困惑地问。
千黛苦笑。「我没有,千黛姊是被人贩子绑到中原来卖掉的。」
玉婵愣了愣。「中原?」
千黛摸摸她的头。「千黛姊是大元人呀!」
玉婵的双眸瞠得老大。「咦?千黛姊是……」
「不可能!」
咦?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却见不远的树後突然转出一个男人,一个相当斯文英挺的男人,此刻的他写满了一脸的不信。
「你根本不像大元人!」
「爹,」玉婵叫著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男人。「爹,你好久没回来了,玉婵好想你喔!」
男人——徐承先弯身抱起玉婵。「对不起,玉婵,爹实在很想把你带去和爹一块儿住,但是你娘不肯,所以……」
玉婵眨了眨眼。「那个姨娘肚子里有玉婵的弟弟了吗?」
徐承先摇摇头。「还没有。」
「哦!」玉婵应了这麽一声,也听不出来是失望或是放心。
徐承先望向千黛。「你是?」
「爹,她是千黛姊啦——是专门陪我玩的。」玉婵抢著说。
徐承先深深凝视千黛片刻,眼中的异采越来越盛。
「你实在不像奴婢,更不像大元人。」
千黛微微一笑。「我在大漠草原长大,我的丈夫是大元人,我的儿子也是大元人,我当然也是大元人。」
徐承先扬了扬眉。「那你的父母呢?」
千黛倏然敛起笑容,垂下了眼。「汉人。」
徐承先双眼一亮。「我就知道!」
千黛抬眼。「但是我的丈夫、儿子都是大元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早已是大元人了!」
徐承先微微蹙眉。「你是被绑过来的?」
「是的,」千黛目中倏现希冀之色。「或许将军愿意放我回去,我保证我丈夫会把钱还给将军的。」
他应该说愿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看著她那张清丽飘逸的容颜,他不但说不出来「愿意」二字,甚至断然拒绝了。
「不,你既然是汉人,就不该再回大元去了!」
千黛愣了愣,随即摇头自我解嘲道:「纳岑说我笨,我还真是笨,既然早就知道汉人都是这个样的了,还问什麽呢?」
觉得她的口气实在很奇怪,但是徐承先并不想知道太多,只要知道这个女人现在是属於将军府的就行了。
「玉婵,既然你想念爹,那麽爹就回来住一阵子,你说好不好?」
玉婵一听,立刻欢呼了起来。「哇!爹爹万岁!」
徐承先笑著亲亲女儿,继而转向千黛,却发现千黛眼神飘忽地望著荷花池,神情无奈萧索。
如果他自认是正人君子的话,他应该放她回去与丈夫、儿子团聚的,可是……他不想,他不认为那些粗鲁野蛮的大元人有资格拥有如此清灵娟秀的女人,她应该是属於汉人的,应该是属於……
※※※
从被买进徐府之後,千黛从来没见过那位「体弱多病」的夫人,直到徐承先搬回来住的翌日,在早餐过後,她照例带著玉婵到花园去散散步,却发现花园里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个非常高贵典雅的女人。
而玉婵一看见那个女人,竟然立刻反手拉著千黛就要离开。「千黛姊,我不要散步了,我们回房去了啦!」
起初,千黛实在非常讶异於玉婵的反应,直到那个女人回过头来,瞧见她那与玉婵极为相似的五官,她顿时明白了那个女人的身分了。
徐夫人。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病弱呀!这是千黛的头一个印象。难不成她真的是装病以逃避夫妻生活?
「千黛姊,快啦!我们回房去啦!」
玉婵还拚命拉扯著她,她反而反手握住玉婵的小手,「那怎麽行,看到你娘亲至少要打一声招呼呀!」说著,她拉著满心不愿的玉蝉走到徐夫人身边,然後推推玉婵。「来,还不快点向你亲娘打声招呼。」
玉婵还待再拒绝,徐夫人却已抢先冷冷地说:「不需要,倒是让她离我远一点才是必要的!」
千黛顿时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她原以为是玉婵描述得太过夸张了,没料到却是事实!这……这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如此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暗忖,同时心中一股不平之气开始往上冒泡泡。
「徐夫人,您怎麽可以这麽说?玉婵是您的亲生女儿呀!」
徐夫人冷冷一哼。「那又如何?在我的印象里,她只是一个带给我痛苦的小鬼而已!」
千黛一听更是忿然。「徐夫人,如果您真是如此想的话,那麽您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请别忘了,您也是您的娘亲受尽痛苦才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徐夫人窒了窒。「你……你不过是个下人,哪有资格跟我说这些!」
「徐夫人,您又错了,我虽然是下人,可也是个女人,而且是拥有两个儿子的女人,为什麽我没资格这麽说?」千黛正色道。
徐夫人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你当然这麽说了,你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不是吗?」
千黛摇摇头。「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这个世界上缺少了男人不行,可缺少了女人也同样会灭种不是吗?男人、女人同样重要,两者缺一不可,徐夫人应该明白这一点的不是吗?」
徐夫人冷笑。「这话你应该去跟将军说,你来跟我讲有什麽用?」
「为什麽没用?」千黛反驳。「徐夫人自己不也同样看不起自己吗?」
徐夫人皱眉。「谁说我看不起自己来著?」
千黛把玉婵推到徐夫人面前。「因为你对玉婵这个样,就表示你看不起女人,你自己也是女人,这不就意谓著你看不起自己吗?」
徐夫人顿时哑口无言,片刻後,她深深凝视千黛一眼。
「难怪将军会为了你搬回来。」
千黛神情一愣,眼睁睁的看著徐夫人转身离去。她为什麽这麽说?
「爹!」
千黛转身,正好看见徐承先又从前天那棵树後转出来了。这个人好像有偷听人家说话的坏习惯哩!是职业病吗?
徐承先又顺手抱起了玉婵,同时向她走过来。
「夫人不太好惹吧?」
千黛耸耸肩。「也不算啦!她只是有些事没想通而已。」她顿了顿又说:「将军也是。」
「我?」徐承先困惑地眨了眨眼。「我有什麽事想不通?」
千黛俏皮地歪著蚝首。「为什麽一定要生儿子?」
徐承先沉默片刻。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个儿子,而是不想只有一个孩子,但是,若兰她生了玉婵之後,就死也不肯再生了。」
「将军问过夫人为什麽吗?」
「她怕痛。」徐承先无奈地道。「若兰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任何苦,头一遭吃苦便教她差点承受不了,所以她怕了,不要了!」
「原来是这样啊!」千黛恍然道,而後慢慢踱到荷花池畔蹲下,纤手无意识地在池里搅呀搅的。「不知将军和夫人是两情相悦成亲的,还是媒妁之言?」
「青梅竹马。」徐承先说。「也算是两情相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