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样,她怎会甘愿听话,乖乖跨骑到他脸上?
不能太宠她,必要时还是得管教一下。
“班雅明?”
他立即回神,迅速下子回应。
真是难得的奇才。心不在焉的情况下,仍能随兴铺排出这么漂亮的布局。
“董家的丑闻……”
“四爷有什么吩咐?”
他靠坐大椅内,想了想,悠悠喝了口盖碗茶,听听小画眉说故事,似乎没什么下文了。
班雅明知道,四爷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很稳定,却又变幻莫测。他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会有什么反应,极难预测,没有固定模式。但他的生活圈被刻意地缩得很小,几乎只在这五十多坪大的塔顶,却又完全不受空间限制。
天文地理,国际局势,科技医疗,物理化学,政商动向,人文社会,形上学逻辑学,音乐及西方艺术,他几乎是全面涉猎,一天有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阅读。与人互动的时间,占极少数。
历代服侍四爷的人,最耗神的工作,大概就是替他“念”书吧。
下下棋呀、喝喝茶呀什么的,只是给他们这种服侍的人一点休息,转换心情,聊些有的没的。
班雅明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和十八有些神似,却又大大不同。十八不会和四爷聊天,他就会。奇怪的是他从来没这习惯,也不曾在一生中和什么人如此聊过。但是面对四爷,他的心防就不知怎地没了。
另一个会令他如此的,就是……
“我决定将十八,逐出门下。”
班雅明顿时思路一闪,全面空白。不是震惊的白,而是雀跃狂喜的灿烂。太多色彩,太过夺目,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句。
四爷终于逐出十八了。
“由他负责看守的董家出了这种纰漏,已经不需要再回我这里。”
“那么,要由十九提前继任吗?”
“不。”十九要学习的还多着,而且……“没这必要。”
“四爷有什么打算?”
“找人替代。”
谁?
下文迟迟未现,首先展现的反倒是俊雅的一抹笑意。
“十分精彩的布局。”他对着棋盘轻喃。
“谢谢四爷夸奖。”但黑子白子寂静的激战,胜负还未分晓。
“现在所有的事都照着你的意思走了。”
原来他说的不是棋局。
“你有着相当卓越的才智及手腕,只不过——”他亲手拾起一颗白子,精准按在棋路上,清脆响亮。“太大意。”
局面顷刻颠覆。
怎么可能?他错愕的不是四爷惊人的内敛棋力,迟迟不分胜负不过是他体恤晚辈,手下留情。这一步,不会使班雅明立即毙命,但往前推衍,无论何处都不再有生路。不出几手棋,他就会全然惨遭歼灭。
不用等到那时候,他现在就很明白,这棋已经不用再下了。
可是他错愕的是:四爷看得见?不然怎么可能亲手下棋?跟随四爷近十年,从未发现破绽。所有接触过四爷的人,全被他骗了?
“把我的替代人选带来吧。”
电光石火之际,他知道四爷指定的人是谁:他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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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雅明返台,除了四爷的命令外,他还带了一份不明白。
四爷的老朋友过世,他将秘密来台奔丧。
不祥的预感,浓密笼罩。虽然目前局面晴朗,幸运之神完全站在他这方,事事顺遂,称心如意,瞬间翻盘的高度警戒始终无法解除。可是他反复思量,都逃不过真正令他焦躁的关键——
他会就此失去小惠吗?
所有缜密的规画,因应的策略,机动性的调整,全都在他脑中乱了分寸。他没有办法思考,只有这份焦躁不断地侵蚀着他,弥漫他的思路。
他从未经历这种感觉。
原来这份恐慌,不是在于四爷的冷然出招、不在于他原本计谋的落空、不在于眼前即将陷入毫无出路的危机,而在于小惠。
他千算万算,机关算尽,为什么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他有可能失去小惠?这么致命的要害,为什么他会毫无防备?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犯这么重大又可笑的疏失?
聪明一世,怎会栽在这么小的一件事上?
他失笑,自己甚至已经猜测到小惠暗中的布局,这次回台湾将会面临的困境,他要脱困的变通之法,小惠如此重重下手的目的……他都预测到了。滑稽的是,他竟没想过自己失去她会怎样。
因为不可能。
太奇怪了,他从哪来的根据认定没这个可能?而且问题根本不在他有没有可能失去小惠,在于他完全无法承担这令人恐慌的可能性。
他不能失去小惠。
无法理解,太诡异了。他怎么会笨到不计代价,要抢夺小惠心中的位置?他怎会倾尽精锐智能地挂记她这个人,而不只是挂记她美丽的胴体?他本以为性才是他们之间最关键的牵绊,没想到那竟会在他此时的脑中,无足轻重。
啊,他明白了。
他想见她,迫切地想见她,急切且兴奋地渴望告诉她,他此刻的重大领悟。他知道自己应该快快走避,可是现下却速速奔往陷阱,因为她在陷阱中等着他,她在那里。
“小惠。”
他霍然杀人工作室,惊动到了正忙于案件的所有人。他的出现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他雀跃的笑靥,与平目的狡狯阴险差太多。
活像个热恋中的大男孩,俊美得刺眼。
“你来做什么?”她大惊。这家伙怎会自己往悬崖边跳?他会猜不到她为他设下了什么圈套?
“小惠,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告诉我的事了。”原来,千回百转,不过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我终于知道了。”
她的惊愕不亚于他,也未曾预料他的领悟会反过来给她这么大的冲击。可是太晚了,她布的线已经点燃,将迅速延烧至危机的爆炸核心。
“你明知道这里危险,还跑来找我做什么?!”她气疯了,一点也没有报复即将成功的快感,只有担忧。
“我也无法理解。”他难以抑遏地开怀大笑,一把拥住她,仿佛中了超级乐透。
“你发什么神经,还不快走?!”她自己原先布的局,并没有预估在突发状况下该如何中止,现在自己也乱了阵脚。
“你不就正希望我当着你的面被逮捕吗?”这娃娃,心眼真够小的。
“但是我没料到是这样的你被捕!”混蛋,他不是应该和以前一样的死没良心、惹人恨恶的风流倜傥状?他干嘛不再早一点或晚一点开窍?
“你是怎么设计我等一下被捕的?”他拥着她摇啊摇,完全没顾虑到场合,迳自怡然陶醉。“你应该很清楚,用洗钱的事来制裁我是没用的。台湾的龟速官僚体系,还没追查到我,我就已经悠哉逃到月球去了。”
可恶,他跩什么呀?
“你用什么罪名陷害我?”
小人儿尴尬半晌,才勉强招供。“人头账户。”
晤,不错,这招很精准。既然洗钱,就免不了这一关。
工作室大楼外的警车鸣笛大作,来势汹涌。
她突然慌了,后悔自己不该下手这么重。可是陷阱是她布的,目的是要狠狠教训他,没想到事到临头她又于心不忍。怎么办?去求警方放他一马吗?
“你干嘛不直接转往大陆去?你不是很会溜吗?!”她就不信他会嗅不出她的陷阱。
“你就这么想把我流放海外?”再也进不了台湾来,否则就得先去吃顿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