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明白。」
可是事实上她只听懂了「别搭上马车」这一句,其它的则是半句也不明白。小姐说什么就范、什么亡命鸳鸯,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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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渡口是黄河南北向的交通要道,虽然渡口并不大,但却聚集了许多往来行商的人,因此也就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市镇。
是夜,华灯初上,湿冷的南风跟冷峭北风一样叫人挨不住。这时日往来行商的人少了许多,原本热闹的街道顿时冷清不少。
最为繁华的渡口边上,只剩下几家商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生意,往来的行人多数也都是风陵渡口当地的住户。
其中一家福临客栈是当中最热闹的了,四面由牛皮绷起来的皮屋中灯火通明,三、四桌客人正搭着酒聊天。
忽地,牛皮棚门给掀了开来,一名身穿短打黑衣的少年匆忙奔了进来,直往掌柜的柜上跑去。「唉啊,不好了,怎么小的还没到,朝廷的人却先到了!眼下他们占住了衙门,从通州运来要分派给渡口的民生粮食就要让他们运走了!」
「什、什么?」掌柜的吓了一大跳,周围的客人纷纷也转过头来问:「小兄弟,你可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粮食?谁要运走?」
「你们不知道吗?」少年无辜的大眼眨了眨,「可不是你们风陵渡的县爷发信到我们通州,要求我们段大人送粮草过来吗?说是你们给悍匪连连打劫了三次。」
「是是是,是有那么回事儿!那些不要命的土匪来了又来,简直把咱们的皮都要剥掉了!」
「这不就是了?你们县爷来信说是民生紧急,朝廷的人又全是些王八羔子,不但不替你们着想,还死命的想从你们身上捞油水,我们段大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运来十几车的粮草,虽然赶不上年前,但眼下也才初几,总能够撑过元宵嘛!」
「是是是!没想到咱县爷还有这番好心——」
「什么好心?」少年横了那老掌柜的一眼。「咱们段大人说你们县爷压根不安好心眼儿,恐怕他是猪八戒照铜镜,两面都是油!」
「咦咦?这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大大叹了口气,「唉啊,你们县爷一方面跟我们通州求援,另一方面却又让朝廷派了人来收粮草,这样一来他不但不用上缴县税,连该你们的救命粮草也给了朝廷,这算啥好心?」
「说得对!说得对!那该死的梁通不是好人!怎么连咱们的救命粮草也要抢?真不是个好东西!叫那些饿得连棉被也要吃下去的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哪?」客人们给说得义愤填膺,纷纷拍桌跳起。
「那……这位小兄弟,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
「咦?我不是说了吗?是我们家老爷派我来的,我是报马。我们家老爷听到朝廷要派人过来收粮的事赶忙就让我过来了,我原是想去衙门报讯,没想到刚刚到衙门一看,衙门口停了几十辆大车,眼看粮草全都上去了,明儿个就要回京。」
少年说着,夸张地叹了口气,摊摊手,「唉,真对不住各位父老兄弟,小的实在也尽力了,前儿个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没日没夜的赶着过来,可还是来不及……」
「小兄弟,你好!你真有种!不关你的事!掌柜的,快给这位小哥送上酒菜,饭钱全算我的!瞧这位小哥为咱们风陵渡这般尽心尽力,整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啦!」
「是是是!小哥儿您别忙着走,让咱们好好斟酌斟酌,瞧这事儿该怎么个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的粮草给朝廷运走啊!」
几名大汉忙着将少年安置在桌旁,一群人喳呼喳呼地围在一旁商议,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
这年头已经很糟了,近日古怪的天气让渡口河水时而解冻、时而结冰,冰上不能行车,河水却又无法行船,商户们多数没有生意可做。这也罢了,黄河上的悍匪还三天两头过来打劫,当地的县太爷跟县兵不但没有能力保护他们,还要求他们必须依时缴纳县税;更惨的是潼关附近跟蒙古鞑子的战事越来越吃紧,不知道哪天是否就打了过来,朝廷没有给他们任何保护,却连他们救命的粮草也要掠夺!
「如果那些粮草给朝廷运走,恐怕许多人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是啊是啊!潼关附近的百姓日子更苦,已经有不少人携家带眷逃过来了,他们更惨哪,等那些粮草救命的!」
「这不成,万万不能让他们将粮草运走,得想个法子!」
「可是……能想什么法子?总不能明着去抢?」
「你们等等,我去找大狗子跟周二爷他们过来,大伙儿一同商议商议,天亮前总能想出个好办法。」
「是是,说得极是!快去吧!」
坐在桌边的少年低着头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看他的神态像是倦极了,连头也抬不起来,但那双眼睛却是骨碌碌地转着,神态中透着几丝狡狯。
她不是别人,正是通州段御史的女儿段柔。月前她跟幺弟曾躲在花圃偷听到书房里爹爹与幕僚的谈话,刚刚那些话有一大半都是那时候他们曾经说过的,而她加油添醋说出来后,竟然也没人怀疑。
瞧这些人谈得脸红脖子粗,想必很快就会找上衙门去理论。
曹公公所带的车队只有飞虎营保护,算来兵将也不过十多人,再加上那些不中用的太监们,哪能抵得住这些长年在河上讨生活的汉子们!
他们根本没有粮草,可是这些人又怎么肯相信?抵挡不住的时候,边承欢一定会保护她逃走,这样边承欢就不能再回京城了吧?连车队也没能保护周全,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杀头的!
哈哈,真是越想越得意。届时边承欢想不与她做一对亡命天涯的同命鸳鸯也难了……
想到这里,段柔的心里不知怎地泛起丝丝不安,她的小脸泛白,愧疚之意油然而生——这样会不会太不厚道?可是她真的不想边承欢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放弃自己的终身幸福啊!
他的爹娘都已经过世了,为何还要遵守那种诺言呢?爹爹几次对她说过,当官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是最不快乐的事,她希望边承欢快乐,所以要计谋……这样应该没有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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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严寒的温度没让她醒过来,但周遭吵杂的声音却让她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绝不能放过他们!」
「对!现在就找他们理论去!」
「快走快走!别让他们跑了!」
段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成群暴怒的镇民之间,他们手持着镰刀、锄头,有些壮汉不断挥舞着手上的武器咆哮着,这群人老弱妇孺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沸腾着怒气。
她有些心惊,事情的发展与她所想的不同。她原以为只会有十几个,最多几十个人,但现在客栈内外都聚集了人群,人数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多上许多,而且他们脸上为何会有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好像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她可以现在就跳起来大声疾呼,承认自己撒谎,可是她却没有勇气。他们会相信吗?如果被他们发现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恶作剧,她又会有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