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在长安时便与翟逍天相识,因此对翟逍天的私生活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翟逍天并不是柳下惠,可是跟“风流”二字相提还真相差十万八千里,更遑论听说过他有哪位红顏知己了。
“该不会是我娘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来对我说这些话吧?”翟逍天开玩笑地拍拍掌柜的肩。
“我是觉得你一个大男人,明明能夠让別人代劳,却总是自己打点穿的吃的,何必呢?”
会亲自来店里买现成衣服的男人,多数是钱不多又话妻小侍候的孤家寡人,像翟逍天这样的大人物简直是稀客。
“你们的衣服做得很合身啊,我一向很满意。”翟逍天潇洒地抖开掌柜拿来的衣服。“再说,我每次回扬州也待不久,根本来不及等別人替我做衣服,现成衣服是最好的选择。”
“呵,我就是没办法说服你,反正缘分要来时,你翟当家逃也逃不掉。”掌柜与他打哈哈地道。
翟逍天只笑不语,专心地挑选衣服。
就在此时,一道爽朗率直的娇美声音从他旁边的更衣间窜出来,他不禁側目望向声源处。
“不好意思,衣服不太合身,请问有人能帮我修一下吗?这裙腰有点紧——”沈庆儿边拉着衣服,边走出更衣间,想找店內的绣娘帮忙,順便看看豆芽布料选得怎么样了。
乌发高束的她,身穿象牙色的袒领衫襦,其腰头高至胸部,以大带系结;由两种顏色以上拼接縫制而成的裙,长度曳地;至于材质,大袖、对襟及长裙,全都是罕见的纱罗织绣。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让男人心跳加速,皆因为她这样的打扮,一眼看去,跟没穿衣服几乎没啥两样!
而离沈庆儿最近的翟逍天,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大刺刺自他身边经过的她。
以翟逍天走遍大江南北的经历,什么样的美女没看过?可是他仍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杏眼娥眉、挺鼻櫻唇的女孩,有着极为玲珑娇美的体态,所谓‘绮罗纤缕见肌肤’正是此刻最能形容她的语句,是个连他也被深深吸引的可人儿。
可他紧蹙的眉头,已经表示了他的大不赞同。
这个女孩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那身打扮不仅不合身,话穿亵衣、袒露胸脯,仅以轻紗蔽体,还大胆地在有陌生男人出入的公众地方走来走去,是一件很伤风敗俗之事?
“姑娘,是不是不合身?”一个女师傅走过来问道。
“对,这裙腰把我的胸口包得很紧,有点呼吸不了,真怕我用力呼吸的话,这儿可能会破掉……”
沈庆儿详细地描述衣服如何不合身,同时不断拉扯领口的位置,丝毫没注意身旁男人脸上渐渐浮现的猪肝色。
为免让更多男人因她的美色而昏倒在地,翟逍天忍不住开口道:“姑娘,请妳自重。”
沈庆儿听见他的声音,立时转过身,对上他铁青的刚毅脸庞,那双不认同的眼神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挺直如雕出的鼻梁、粗而浓密的剑眉、幽黑且深邃的眼瞳,他是她所见过最英气勃勃的俊美男子,只可惜他此刻的面容极为冷峻,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是你……在对我说话吗?”沈庆儿吞了下口水,眼睛也瞪得老大的看着翟逍天。
“妳说呢?”某人紧紧咬牙。
“是我太吵了吗?哎,对不起,我会小声一点。”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但他看上去就是那种喜欢安靜的男人,说不定她真是打扰了他。
为免自己再被斥骂,她还是先认错好了。
“妳不觉得在男人面前衣衫不整的试衣服,很不妥吗?”翟逍天皱眉,咬牙切齿地问道。
既然这女孩听不懂暗示,他就明讲,免得她再这样荒唐下去。
“试衣服就是这样的吧?莫非你们男人试衣服时不会弄乱衣衫?”她眨了眨大眼睛,直接回应,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同时朝他身上瞄了几眼,见他也在试衣服,而且也是随意披在身上,说不上整齐,他凭什么这样说她?
“妳是姑娘家,我是男子汉!”翟逍天严正声明他们两人的分別。“況且我也不像妳,在大庭广众下袒胸露臂。”
“长安、洛阳每个去店里买衣服的客人,都会这样试衣服的。”
“这里是扬州,不时兴这套。”
“我都不介意有男人在场看了,你在介意什么?”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能当众袒露身体,还动不动就扯衣服?难道妳不怕出事,不怕引人犯罪?”
有些事,不是不介意就能肆无忌惮地做的。
“我就是不怕啊,这里虽然不是长安或洛阳,但扬州又不是小城小鎮,这里是有王法的,有谁敢在光天化日下乱来?”沈庆儿嗔道,不再理会身边人,还逕自将腰头再拉低一点,好让自己呼吸更畅顺,順便看看这男人的反应。
男人好女色,众所皆知,有机会看美人的话,又怎会把自己的眼蒙起来?
再说,怎么试衣服是她的自由,她只不过是拉拉衣服而已,又不是话穿,她就不信他能拿她怎么办!
怎知沈庆儿话才说完,一件男子衫袍突然从后方将她牢牢罩住,她頓时全身一僵!
“你、你想干嘛?”
“妳想露就回自己的家去,別在这里卖弄,免得弄污了別人的眼。”翟逍天调侃的道,心中不悅极了——真是的,难道现在的姑娘家都被养成这副德性了吗?
“我弄污別人的眼?我有这么糟糕吗?”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都很有自信的!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君子。”就是因为她的姿色容易教人把持不住,他才要阻止她继续胆大妄为下去。
“那阁下可真是个磊落坦荡的君子啊!”她暗暗的嘀咕着。
这男人还“君子”得真彻底啊,竟索性用衣服盖到她身上,太无礼了吧?
“君子还不敢当,但请容我说一句话:妳也不是每次都这么走运,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姑娘,当心会害了自己。”尤其像她这种天生就吸引別人目光的女人。
见他板起脸来、认真训话的模样,慢慢的,沈庆儿眼中已不复见对他的不满,而是透着一丝感兴趣的光芒——
这男人……完全不像她所认知的鲁男子!
她对他的正义凜然仍半信半疑,可假如是装出来的话,那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非常有演戏天分,教她几乎快相信‘男人是不好色的’的新道理。
嘴角边不禁漾起微笑,她笑眯眯的杏眼低垂着……今天她能意外碰见这样的男人,还真是有趣极了!
“妳笑什么?”见她低头窃笑,翟逍天皱眉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发现公子说的可真有道理。”沈庆儿水眸溜转,笑笑地答。
他蹙紧的眉头稍微松开,转头对看呆了的伙计说:“我觉得,你们还是別卖这种衣服给这位姑娘比较好。”
“啊?”
“你放心,我也话兴趣买了。”沈庆儿进更衣间去换回衣服,经过这一闹,她哪还有心情再试这一款的衣服?
外面那个男人,真是奇怪又保守得紧,也着实令她大开眼界,在心底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很好奇,他该不会是带发修行的出家人吧?
“对了,我要的衣服,全帮我送去府中吧,我有事先走了。”翟逍天见这女孩受教的退回去更衣,便像什么事都话发生过一样,对掌柜交代完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