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富有的中年夫妇,在无乐阵阵的茶楼一角內,眉开眼笑地向坐在面前的女人递上一个红对包,再沏了壺上好的普洱茶,亲自倒给同桌的女人。
“这媒婆红包,也算是物有所值吧?”伸手接过红对包的女人,脸上漾满了得意的笑。
她身穿暗红织錦\,领角和袖边均镶有织金,髻上戴了一支缀满珠玉的金釵,耳垂及颈项上都佩有精美的首饰,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妇人。
“当然、当然,整个扬州內任谁都知道,只要翟夫人一出马,就没有配不到的姻缘。”刚成为新任家翁的男人连忙附和。
她翟夫人不单单是扬州城內打滾了几十年的知名媒婆,更是震远镖局当家翟逍天的亲娘,自然不愁衣食,街坊邻里更敬她几分。凭借着儿子的威名,即使她独自守在扬州老宅,也不怕受人欺负。
挥別了来向她谢礼的夫妇后,翟夫人不禁低叹一声,眉愁不展地喝了一口热呼呼的茶。
站在她身后的陪嫁侍婢程嬤,见状疑惑地问:“夫人,为什么要叹气,这次的媒婆红包很寒酸吗?”夫人收的红包从来不设限额,一切全凭办喜事的人之心意。
“这是什么话?”翟夫人瞪她一眼。“收红包只是讨个吉祥如意,我又不是靠它吃饭,反正能撮合佳偶是我的兴趣之一,可是……唉,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莫非您是在说少爷的事?”知主莫若婢,她跟了这主子几十年,又怎么会不懂其心事?
“可不就是为了逍天这孩子!程嬤,我就说后悔替儿子起了这个名字,什么逍天,养得他逍遥惯了,一年到头话几天待在老家,活像个没有线的风箏。我这个当娘的,看到多心酸呀,他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安定下来,成家立室呀!”
眼看着几个年龄相若的朋友早已含飴弄孙,快活得很,又有其他媒婆故意在她背后说三道四,讽刺她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办不好,翟夫人便越想越不甘心。
亏她还每天说什么珠联璧合、琴瑟和鸣、鶼鰈情深,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办不好,叫什么媒婆呀!
她又何尝不为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心急,可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逍天他长年不在家,总是在外奔波,镖局亦是个阳盛阴衰的行业,鲜少跟女辈打交道,她又要怎能替他物色适当的人选?
“少爷昨天已经回来了,夫人何不乘机好好跟他谈一谈呢?”
“每次要谈起婚事,逍天就藉故躲开话题,不是说话空看我预先准备的小姐画像,就是说没有心仪对象,不能勉强。他说他想要成亲时,一定会请我代为找媳妇儿,可这一说就是好几年了!”翟夫人越想越气,也越想越灰心。
“说得也是……”有这样的娘亲,真要替儿子找个娘子又有什么难度,最怕是少爷没有那个心。
“程嬤,不瞒妳说,我还真怀疑过逍天有断袖之癖,根本不爱女人……”
“呸呸呸,夫人,妳怎么能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我绝对相信少爷他再正常不过!”
“是、是吗?也对……唉,看来我这次非再加把劲不可了!”
她这媒婆最厉害的就是掌握了城內大大小小、未婚男女的資料,她要回去再仔细查一下才行。
主仆俩就这样说着说着,都不知道有人已站在她们桌边好久了。
“请问,妳是翟夫人吗?”
翟夫人回首一望,说话的是一名衣着光鲜的灰发文人,身后跟了三名家仆,还有一个美丽的年轻少女和她的丫鬟。
“正是,请问阁下是……”这些人都陌生面孔,衣着打扮却又不似一般市井之民,应该有点来头吧?
“在下沈匡文,日前刚到扬州城府衙上任。”他恭敬有礼地拱手道:“这位是我的小女儿庆儿。”
“翟夫人妳好。”那名穿衫襦、长裙的少女,向翟夫人盈盈一礼,甚有仪态。
“原来你就是沈知府?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请见谅!还有,沈小姐妳好,快这边请坐吧!”翟夫人连忙站起来回礼,目光打量着这个一点都不怕见陌生人的官家千金。
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粉嫩姑娘啊!她眼似璀璨星光,笑胜百花齐放,黑亮的秀发柔顺地垂至腰间,模样清丽绝俗,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率真开朗的姑娘。
翟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刚从洛阳派来扬州的沈知府会突然找上自己,身边还带着这么漂亮的女儿。
“我们初来乍到,今日外出看看,就能巧遇翟夫人,真是荣幸啊!”
他早就听说过翟夫人,知道她是赫赫有名的震远镖局当家——翟逍天的娘亲,更是扬州著名的媒婆。
“才不是呢,大人初到扬州,我仍未到府上拜訪,真是失礼,改天我定亲自前去拜见。”
“爹,我要赶着去店里试穿新衣服呢,再晚的话店家就要关门了。”沈庆儿倚在沈知府耳边,轻声说声。
“可是……”他才刚与翟夫人巧遇,正有事想谈呢!
“话关系,我带着豆芽去便行了,试完后我会自己回家的。”沈庆儿漾起美丽的笑,俏脸还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她一向独立,也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今天本来就只有她要上街,后来爹说做完公务,有空外出,才硬是跟着她出来的。
平常爹老说她个性外放,不似一般闺阁姑娘家,她也从不回嘴辩驳。反正现今社会风气较前代开放,妇女群集遊赏,或在街上策马扬鞭也是常有的事,更遑论是上街买东西这等小事。
“好吧,那万事小心。”沈知府沉思一会儿,便点头同意,目送女儿离开了。
待沈庆儿一离开茶楼,沈知府的脸色便凝重起来,似有话要讲,却一时间又难以开口。
一向很懂得看人脸色的翟夫人,早就猜到他定是有事相求,便轻松地开口道:“沈知府,我向来是个坦率的人,有事不妨与我直说,假如能力所及,定当尽力帮忙。”
“真的?那我也开门见山的说好了。”难得对方如此快人快语,沈知府也不怕唐突,直言道:“实不相瞒,我是为了小女而来。”
这下子翟夫人完全明白其来意了。
“看沈小姐长得亭亭玉立,也该快点找个如意郎君了吧?”翟夫人微笑地道:“可是当爹的,口中是说想让女儿快些出嫁,但心里总是舍不得,对吧?”
“可不是嘛?我的大女儿去年成亲,家住长安,现下身边只有这个小女儿了,但那关系到她的终身幸福,教我不得不认真打点。”
翟夫人这么懂得人情世故,真教他心底減去不少难堪,放心道出心底话。
“沈知府请放心,沈小姐出身官家,人美声甜,一定能找到理想夫婿的。”
“老实说,我家庆儿的确相貌不差,想当初在洛阳时,就已经有不少公子托媒婆登门求亲,可是庆儿老是看不上順眼的对象,才会如今都快二十岁还未能出閣,真是急死我这个当爹的人了。”
“现在姑娘家要嫁人,也不比从前般容易了,她们都希望有自己的想法,找个喜欢的、順眼的丈夫,我们当父母的也强逼不来,否则只会坏了儿女的幸福。”
语重心长说出这话的同时,翟夫人彷彿觉得也是在对自己说的。唉,她虽然希望逍天能早日成家立室,为翟家添个后代,但也希望他是真心喜欢那个要陪伴他一辈子的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