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真可怜!”叶儿同情地看看大娘。
“可怜的又何止是大娘一人呢?”小三往炉膛里再添把柴。“凤凰山里个个都是可怜人,是爷救了我们,就连红绸姐弟也是爷六年前在天水关救的。”
“说给我听。”叶儿请求。
“红绸姐一家从关内逃难到天水关,爹娘死于饥荒,她不得不靠卖绣品养活弟弟,不料有个恶霸看中她的姿色,欲逼她为娼,她想带弟弟投河自尽,幸得天爷路过救了命,从此跟随天爷来到这里。”
“那你呢?也是爷救的?”叶儿低声问,红绸的身世让她同情。
小三点点头。“四年前,我卖身葬父,跪了三天没人理睬,是天爷替我爹爹置办了寿衣棺木,安葬了爹爹,又救活了我……”
小三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她低头擦拭眼泪。
叶儿的心在颤抖,她只知道易水寒是盗贼,而盗贼都不是好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他要做盗贼,更没有想过住在这个“贼窝”里的竟都是些苦命人!
“那么说,天爷真是好人啰?”她仿佛在问自己。
“你为什么会怀疑?”小三惊愕地看着她。“难道你没有听过那首歌谣吗?”
“什么歌谣?”
“乞儿哭,天爷助,男儿活,天爷路……”小三的声音不大,可那些渐渐清醒的人们听到她的歌声都跟着唱了起来,一时之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失夫无嗣寡妇苦,凤凰山中天爷顾。”
质朴洪亮、带着各种方言口音的歌声里饱含的感激之情让叶儿热泪盈眶。
“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着站起身跑出了厨房。她无法再待在这里,因为心头越来越深的罪恶感让她无力承受太多突如其来的感动。
第六章
奔回房间,叶儿一头埋入堆于炕头的棉被上,任忏悔的眼泪浸湿厚厚的棉被。
是的,她错了,从来到凤凰山后,不,从认识易水寒后,她做错了很多事,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易水寒说的没错,自己什么都不懂,竟敢胡作非为!可是如今,她还能挽救所有的一切吗?
在自责懊悔中,叶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是一阵粗鲁的拖拽将她惊醒。
她抬头一看,易水寒板着脸站在炕前。
“起来!跟我走!”
“去哪里?”她茫然地问,视线不很清楚,她举手揉眼,发现满眼是泪。
“干嘛?又想安排什么诡计吗?”易水寒冷冷地将一个小包袱扔给她。
“带上这个跟我走,其它的你不需要知道!”
叶儿不再说话,跟随他出了门,却见飞狐正靠在外屋的门上。
“飞狐大哥!”她欣喜地喊他,易水寒则进了他的房间。
飞狐回头看着她,笑容依旧地说:“呵呵,小狸子该收收利爪了,你要知道今日你可是差点儿坏了咱们的大事。”
“对不起……”叶儿羞愧地说。
“不过我倒想吃吃那笑菇炖小鸡,也痛快笑它一场呢!”飞狐安抚似地说。
可他的安塞让叶儿更加羞愧,她垂头无言以对。
易水寒从屋里走出来,腰上多了一把剑,身上多了件披风。
“好啦,我们走!”他抓起叶儿的手,对飞狐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祝哥哥马到成功!”飞狐不正经地对易水寒弯腰行了个大礼,再对叶儿说:“美丽的小狸子不需要害怕凶狠的猎人,因为你的美丽是最好的武器!”
叶儿被易水寒拖着往前走,但她踉跄中还是回过头来看飞狐,想弄明白他话里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告诉她,易水寒要带她去哪里!
可是拽着她的大手没有给她任何停下来打听的机会,那边的飞狐也只是一脸兴味地看着她被拽着往立于前方的马走去。
“不用看了,没人能救你!”易水寒双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举起侧放在马背上,然后一甩披风,潇洒地翻身上了马,不等她回应就将她搂入怀中。
而当他一抖缰绳策马起步时,叶儿看见红绸跑过来,嘴里似乎在喊着什么。可是易水寒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一夹马腹躯马离开了山寨。
叶儿僵硬地坐在他怀里,双手紧抱着那个他扔给她的包袱。虽然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在他紧绷的双臂间,她无法开口。
此刻太阳已偏向西方,很快就会落下山去,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像眼前的落日一般没有生气。
进山那天因为被蒙着眼睛,所以她不知道,路的情形,今天才看清楚山寨外的地形果真是非常复杂。离开峡谷后,就是望不到头的树林山丘,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中,就算她双眼大睁也不可能记得住路。而且路越走越窄,走越高风也越大。
就在她感到寒冷时,易水寒大手一拉,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进怀里。他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或商量的意味,只有全然的占有。对他突然这么好心为她遮挡风寒,叶儿有份惊慌,也有丝安慰,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恨死她?
靠近他,感觉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一股热流从体外直烧到心里,再蔓延到她的脸上和全身,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有回应,身侧的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似地只顾驱马穿过山间狭窄的石径。
沉默中,她更加感觉到紧靠着她的魁梧身躯所带给她的巨大压迫感。
“你要带我到无人的地方关起来吗?”她担忧地问。
“没错!”身侧传来低沉的回应,揽在她腰上的手却将她搂得更紧。
听他说要把她关起来,叶儿心一凉。“你要打我吗?”
环绕在她腰腹间的力量更大了,仿佛她只要一挣扎,那股力量就能勒死她。
“你觉得你该挨顿打吗?”身侧依然是听不出喜怒的低沉声音。
叶儿抬头想看他脸上的表情,可被他用力搂住,只看到一张布满胡碴的下巴。
“不该!”她倔强地说。
“不该?”头顶传来冷笑。
“就凭草场下绊子、食物里放毒伤及无辜,坏我大事,你就该挨几顿板子!”
哦,他果真知道草场是她做的手脚!寒气透过脊梁,她一哆嗦,因理亏而不敢争辩。看来今天她是数罪并罚,难逃一死了?
叶儿的心往下坠,可她随即又想:不,他不会杀死她,因为他说过要给她机会让她做朝廷做不到的事,还说要她老老实实地等着,所以他不会放她走,但也不会杀死她,起码现在还不会!
然而,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并没让她安心,但她不想再开口,怕更加激怒他。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他们到了一个长满柳树的山坳,停在一幢木屋前。
易水寒放开她,先跳下地,再小心地把她抱下来。
这次的动作与他先前抱她上马时完全不同,那次粗鲁得像对待一截木桩,这次却很轻柔,就好像她脆弱得用力碰一下就会碎似的。
叶儿的腿有点麻,她坐在屋前的柴草上,看着他将马牵进木屋右侧的马厩里,听到他用醇厚的嗓音跟马说着话,她的心里再次涌起感动。
过去几天自己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很有感情心思很细密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会把她关起来,或者打她、折磨她吗?
看着忙碌的背影,她无法猜透他究竟要怎样对待她,但相信他不会让她好过。活了十八年,她对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已经领教得够多了,就连生养自己的爹娘都对她那么冷漠残忍,更何况是这个被她几次三番惹怒过的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