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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跟曦西神似的瓜子脸,长头发,黑眼珠,柔润晶莹。更特别是“她”的衣着,白衬衫,贴花镶钻,蕾丝拼接的牛仔短裙,穿着皮靴。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当时的模样。

  这小人儿,是私下绘图,让工程师制造的迷你版曦西。他常将迷你曦西牢握掌心,却握不住真实生活中的曦西,仿佛他做什么,都惹她反感。

  “白痴,那种人你喜欢个屁!”张摩尔骂“她”。

  “白痴,那种人你喜欢个屁!”



  “她”回骂,即录即播,这是Flying f0X的小人儿系列特殊装置。

  张摩尔目光哀伤,对她呢喃:“对,我下流低级。”

  “对,我下流低级。”

  对“她”咆叫。“啊!”往墙壁摔掷。

  “她”摔在地上也“啊!”的咆回来。

  笨透了,那个女人。张摩尔闷闷地,点一支烟抽。抽完捻熄,安静了会儿,下床,走到墙角。蹲下来,双手托着下颚,瞅着“她”。



  “哎。”他叹气了。

  “唉。”“她”也叹气。

  他一只大手掌,拥抱全部的“她”。侧身,他呈虾状倒下,伏在冰冷地板,贴地的左耳,听见下层住户声音,有小孩咿咿呀呀,电视机正喧哗,渐渐地,声音都模糊了……

  他合上眼,半梦半醒,仿佛看见曦西来给他上课的那一天。他开门,怔握着门把,傻看着她。当时并不知道,心悸,可以延续这么多年,来到今天。想追上她的脚步,终于能够面对面了,她的心却去到更远处,跑到另一人身上。

  爱让人对未来充满期待,感受到生存的喜悦。有时,爱又让他灰心绝望,譬如被她讨厌的时候,他恨不得从这世界消失。

  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有这么难吗?

  问吧,曦西!都敢跟黑道呛声了,难道还不敢问人喜不喜欢你?

  曦西盘坐在床,瞪着床铺上的电话。啪,她拿起话筒,按下号码。说清楚,问明白,不要再这样爱得糊里糊涂,不要只是暗恋!

  嘟……嘟……嘟……

  “喂?”

  “呃,白御飞?”

  “曦西?我正想打给你,但是又担心你睡了。”

  他愉快的嗓音,让曦西顿时轻松不少。“现在方便讲话吗?”

  他笑了。“傻瓜,你任何时候打来,我都方便。刚刚山水画廊的小老板来找我,他说纽约那边,有一家私人的美术馆,想收藏我的作品。”

  “太棒了!”曦西大叫。“你真了不起啊,对方开价了吗?”

  “星期六他们会派人过来,我英文没有你好,你能来帮我看一下吗?愉快的话,可能会订合约长期合作。”

  “没问题。”她欣然答应,与有荣焉哪,不枉多年来极力向外国艺评人士,推销白御飞的作品。这是台湾的骄傲,身为他开作品展,固定聘请的策展人,这是最大的肯定。

  “很奇怪,这么高兴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要说的人就是你……”

  “嗅……为什么啊?”因为喜欢我啊!曦西暗暗窃喜,期待着——快,快跟我告白。

  白御飞沉默了会儿,反问:“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我……”曦西面红耳赤。“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说更明白更明白吧!

  “你还听不出来吗?”他懊恼。“唉,有些事,说出来就失去美感了……”

  不,说出来会更美更美!求求你说吧!曦西心跳急狂,兴奋紧张:“我还是还是不大明白,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

  他嗔恼地叹口气,好像非常困窘,声音饱含情感地说:“有些感觉……太强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曦西,你明白的,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你饶了我吧,我……唉,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握着话筒,曦西躺下,被他的话催眠,觉得快乐又迷茫。听见他无助又苦恼的口气,教她不忍心再逼问。她笑眯眯,听着觉得整个人软绵绵了。他爱我的,是喜欢我的,虽然没明讲,但听起来就定那个意思啊……

  曦西为他神魂颠倒,暧昧不清的情话,折磨人却又教人更痴狂,捉摸不住,握不大牢,身心反而更加投入到他的世界里去。

  白御飞像拿着控绳的傀儡师,对曦西这儿拉拉、那儿扯扯,单纯的曦西就随他预料的做出反应,结果是忘了该问的事、该厘清的疑点,那些疑虑都在快乐中消失无踪。

  为着跟曦西的争执,张摩尔一夜未眠,第二天,又去工作室找她。

  曦西正在和空间设计师开会,一看见他,随手抓了文件夹遮脸,躲他像躲瘟神。

  看见曦西的举措,秀兰震惊,这是第一次,看见曦西这么没礼貌,可见她对张摩尔有多生气。

  “哈啰,有什么事?”秀兰招呼他。离下一次开会还有一个多礼拜哩!

  张摩尔回身指了指门边的洋伞,他拿来还。现在想想,保管曦西的伞,似乎不大吉祥,仿佛预告跟她注定分散。

  秀兰对曦西喊:“嘿,伞又乱丢了对不对?张摩尔帮你送回来了。”

  曦西转头,看着伞,小花伞斜在门边,浴在柔黄夕光中,外头,行人走过,细尘在光中飘荡,枫香树,被风摇的日光流荡,午后慵懒街景,叫曦西想到那一日的午后,想到在SUBWAY外,跟张摩尔吃麦当劳薯条的快乐,想到在SUBWAY内,张摩尔认真将蔬菜挑出来排好的神情,孩子气的专注模样,惹她笑出来……

  曦西缓了脸色,不明白那天让她笑的,跟昨日惹她生气的,明明同一人,怎么给她这样大的差别?也许他一时糊涂讲错话,这么冷漠惩罚他,会不会太狠?目光移到他脸上,他站柜台旁,望着她,在他眼里,有抹黯然的神色,掺着苦涩与寂寞。

  曦西心软了,暂停开会,过去对张摩尔说:“原来伞在你那里,谢谢你送过来。”

  “不客气。”

  “关于昨天的事,你愿意收回诋毁白御飞的那些话吗?”如果认错,她愿意原谅。

  他低头,想了想,说;“说了就说了,怎么收回?”

  “你中伤别人应该道歉,尤其是讲了那么过分的话。”

  “跟谁道歉?跟你道歉吗?因为劝你远离那个烂人所以道歉?还是跟白御飞道歉?我没对不起他,不需要感到抱歉。”

  “很好,好极了。”她目光一凛,回去开会。

  秀兰摇头,啧啧道:“了不起了不起!从没有谁可以惹她生气超过两天,你厉害。”

  张摩尔本想藉拿伞过来,看曦西气消了没,没想到几句话又将她激怒,可是他也控制不住脾气,气她一味地信着那个烂人。

  他问殷秀兰:“她晚上要跟白御飞出去吗?”

  殷秀兰打量他。“你也喜欢上卓曦西了,对吧?”

  他凛容不语。

  她点点头,耸耸肩,笑了。“怪不得你中伤白御飞。你知道吗?”瞥他一眼,同情道:“在那些追曦西的男人中啊,你是表现最笨最差的。”接着凑近,低声道:“讲白御飞坏话,就等于拿刀割曦西。白御飞对曦西来说就像上帝那么伟大,你真笨!”

  “长得像谐星白云,有什么好。”张摩尔丢下话,气唬唬地离开了。

  秀兰怔在原地,回神时,大爆笑,笑得曦西不得不中断会议过来骂他。

  “你笑什么啊?” 

  殷秀兰抱肚,笑得流泪,直不起腰。“他说……他说白御飞像谐星白云,哈哈哈哈。你觉得他像发哥,他说像白云,哇哈哈哈,怎么差这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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