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站在武林偷盗类门派的顶峰,「北天一盗」贝家的贝大掌门满怀惆怅。
瘴气四溢的南夷之地恐怖吧?
可自己从那里盗出了媲美圣物的毒药,连根拔起,半片叶子不留。
塞北边关血腥吧?
可自己从敌方偷出了行军路线图,还顺手烧了人家的粮草。
皇宫大内看守严密吧?
可自己从皇帝老儿的珍宝库中偷出了最美的夜明珠。
东海十三帮团结吧?
可自己愣是从十三帮的联合大聚会上偷出了总舵主的女儿……
要不怎么说一失足成千古恨?
回忆著被十三帮总舵主逼婚的场景,贝大掌门在卧室门外不停徘徊。
听到屋里产婆的加油呐喊,他暗暗祈祷老天爷千万不要给他送儿子。虽然年近四旬,膝下无子,可想到亲亲娘子在怀孕期间的誓言,他的头就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我听娘说,这次怀的是儿子哦。」贝大掌门的亲亲娘子、东海十三帮总舵主的宝贝女儿如是说。她一双美目流转,滴溜溜地望著贝大掌门。
「好,好。」贝大掌门盼继承人盼到快有谢顶趋势了。
「可是夫君,你知道吗?我怀儿子的时候,梦到了白大侠,再算算,肚子里的儿子也该属鼠,你说……莫非这是天意?」贝夫人眼睛化作心型,感觉说书人口中的锦毛鼠白玉堂就站在眼前,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你想如何?」贝大掌门头皮发麻、眼皮乱跳,不明白自己这个亲亲娘子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我想,一定是上天被我诚心感动,所以让白大侠转世变成我的儿子。」贝夫人面无赧色,得意洋洋继续道:「所以,我要给咱们的儿子取名为——贝锦毛,以示留念。」
噗。
顶级的雨前龙井茶从贝大掌门口中喷出。
「怎么,你有意见?」贝夫人见夫君的反应不合心意,就柳眉倒竖,准备大发雌威。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白玉堂的儿子。贝大掌门在心中大声抗议。
「所以姓贝不姓白……唉,可惜白大侠早已仙逝,我无缘一见。」贝夫人长吁短叹,重复她那万万年不变的感叹……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亲亲娘子要给儿子娶那么古怪的名字?为什么自己无力反抗,只能任她宰割、揉扁揉圆?
贝大掌门仰天长啸,可依然逃不过惧内的宿命。他紧张地倾听房内动静,只盼生个女儿,让娘子那诡异念头落空。
「哇哇哇哇……」贝夫人嚎叫了一个半时辰后,屋内终于传来了婴孩的哭声。而涂了猩红嘴唇的产婆则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跟贝大掌门邀功道:「掌门大老爷啊,恭喜恭喜,奴婢帮您接生了个儿子。」
儿子?儿子!
「……贝锦毛……」
贝大掌门想起娘子的誓言,昏倒在屋门前。
第一章
周敬阳二十八岁,外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他身上穿著苏杭最好的锦绣袍子,腰间挂著从遥远西域购买回来的七色宝玉,脚上踩著京城顶级工匠纳制的千层底缎面布靴。
他出门,骑的是遍体纯白、半根杂毛都没有的高头骏马。他进屋,坐的是千年成材、质地上佳的黄梨木曲腿椅。
他听戏,一定听京城程家戏班当家花旦程璃俞的曲子。他吃饭,一定吃宇内楼从不见客但声名震京师的大厨的精心之作。
「可这又如何?」周敬阳叹了口气,发现心中烦躁更甚。
衣、食、住、行都顶级算得了什么?谁让皇帝是自己的亲爹,不花他又花谁的呢?
但为什么,自己偏偏是大皇子,而且还不是皇后所出。
周敬阳看著面前宫装华服的贵妃,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感觉前路黯淡无光,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趣。
「敬阳,娘说得你可都听进去了?」孙贵妃喝了口冰糖银耳汤润喉。她苦口婆心、口干舌燥地跟周敬阳讲了一晚上,可到头来却发现儿子,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与己无关的死态度。
「娘。我不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周敬阳百无聊赖地四处寻觅,终于看到孙贵妃的梳妆台上有个可爱的金质镂刻小花篮。
那花篮约莫四分之一手掌大小,里面镶嵌黑、红、蓝、紫、黄、白六色宝石,宝石旁有银质的叶子,而花蕊则是用刻丝黄玉、红珊瑚磨珠拼贴而成。
整个品味起来,可称是工艺巧妙、浑然天成。
「看什么看?那可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跟皇上讨来的。」孙贵妃看宝贝儿子盯著花篮不放,很想冲上去把花篮给藏起来。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儿子都惦记那个皇位,只有自己的儿子惦记各色古怪玩意儿。
玩物丧志啊玩物丧志。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儿子就不会再受宠,太子的位子可能也落到二皇子那阴险的家伙手中。
怎么办是好?为什么自己生下了如此不争气的儿子……
孙贵妃恋恋不舍地把花篮放在手中,把玩又把玩后,还是递给了儿子周敬阳——大周皇朝当今皇上的大儿子、六位王爷之首的敬王。
「谢谢娘。」周敬阳看著花篮,嘴角咧成弯月。
「谢什么谢?娘说得你可都听清楚了?从今往后,要对朝廷之事更加留心。二皇子、六皇子他们都是皇后所出,虎视眈眈盯著太子的位置。你必须赢得皇上的最大欢心,这样,才有被立为太子的希望……算了,改日再谈此事,你外祖父对此早有安排,你多听听他的话吧。」孙贵妃见周敬阳毫不掩饰地打了哈欠,只得摇头,让他出宫回府。
「儿臣告退。」周敬阳听了这话,倒是来了精神,比老鼠还快,嘀溜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孙贵妃的屋门口跑了出去,气得孙贵妃在他身后接连摔碎了四个小茶盏。
****
出得宫门,天已经全黑了。
周敬阳得了个小花篮,高兴得连马也懒得骑。他让自己的老管家贾成牵马跟著,一边玩赏那小花篮,一边往自己的敬王府走去。
虽然衣著华丽,但他不喜欢做贵胄打扮,所以在平常人看来,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就是面容有些严肃。
可坏就坏在这严肃上。
周敬阳把玩够了小花篮,叹息著把它收入怀中。他知道为什么娘亲要死要活地逼著自己争皇位:不仅仅因为自己是大皇子,也不因为自己的祖父是掌握重兵的孙大将军,更不因为自己是受父皇宠爱的三大皇子之一,最关键的就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副很严肃很正经的面孔,结果父皇和很多大臣见了,都觉得是庄严的帝王之相,于是倍加赞叹,夸耀不止。
长成这样子怨我吗?难道是我想长成这个样子的吗?
周敬阳欲哭无泪。他深知自己的二弟,那个皇后所出的孝王才是真正适合皇位之人。容貌秀美堪比女子的孝王,并不像外表那般优柔,而且正相反,无论是驭下还是治军,他都是六位皇子中顶尖的。可就是因为容貌,孝王反而不如他这敬王和六皇子慈王被看好。
外貌像帝王内心却不像帝王的自己,和外貌不像帝王但内心像帝王的二弟……
周敬阳搔搔头皮,把这绕口令一样的痛苦丢在脑后。他敲开府门,很放松地跟下人们打招呼,让他们准备热水。他打算泡个热水澡就上床看书,看困了就去睡。但事与愿违,下人们苦著脸,偷偷指了指书房,暗示这位闲散王爷,孙老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