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白!」
不大的更衣室,再怎么说他这样一声喊,尔白应该听得到才是啊,怎么会没有半点回应?
瞧见更衣室的储衣柜边夹了一小块夏天衣服的料子,王尔哲上前拉开衣柜门,里面空气稀薄本来迭得很整齐的衣服现在变得乱糟糟的。
「尔白?」一件一件衣服拉出来,终于看到一只脚露在外面,于是王尔哲加快速度把一堆的衣服全丢出去,终于看到一个缩成一团小小的人影在暗暗的角落。
「尔白?」进去把人给拉出来,雪白的脸颊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脸上身上全是闷出来的汗水,额头上还有一片擦伤。
汗水是冰冰冷冷的,就算是冬天,闷出来的汗水也不会是冰冰冷冷的,而且怀里的人儿皮肤也都好冷。
王尔琛往鼻子下伸手一探。
「休克了。」摸摸胸口,还有心跳,赶紧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往嘴一吹,隔一阵子就吹进一口,好不容易穿着厚厚一层衣服的胸口才又重新起伏。
几个人全松了一口气,连忙抱起尔白的尔哲身子还在发抖,这个小笨蛋,竟然把自己闷在不通风的衣柜里,差点就这样给闷死,等他醒来他非得……
非得……
骂他一顿吗?
小傻瓜一定是很难过才会一个人跑回来,而且还那么辛苦地回到房间,会躲在阴暗的衣柜里也是因为心情难过吧!
瞧他脸颊上都是泪水……他怎么舍得骂他,说不定他自己也吓坏了……
「要不要送医院检查一下,我看好像掉下来的时候撞到额头了。」陈伯瞧见尔白额上的擦伤,很心疼,平常怕他跌倒都是跟在左跟在右小心翼翼照顾,现在几个小时没看到,身上就多了一堆伤,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想不用吧!我们家的围墙并不高,而且下面还是草皮,我想额头的伤不像是撞到的,应该是之前跌倒擦到的。」尔琛拨尔白垂下的浏海,仔细看了一下,他不是什么专业的医护人员,不过处在他那种环境,一天到晚看到的伤员跟死人可不见得比医院里的人少,多多少少都可以判断一下伤势。
尔哲抱起尔白,走出更衣室把人小心放在床上,脱下小皮靴跟袜子,细细的脚踝有点肿,确定屋里暖气已经开始运作,在脱下尔白身上的衣服,肩膀手肘上也有不少的乌青,最严重的还是两手手掌都擦破皮了,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掉,可是不少泥沙夹杂在伤口里头。今天被赫哲拉伤的地方还是青紫色一片,靠内侧的地方微肿,很痛的样子。
「我看明天再带他到医院做一下检查,我怕这些扭伤有伤到筋骨,去一下比较安心,陈伯,帮我把急救箱拿过来一下,顺便弄些热水跟干净的毛巾过来一下。」
「我马上去。」
尔哲替扭伤的脚踝轻轻揉着,很想现在就问问小东西到底怎么了,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让他感到非常失望,可是以他总是不假掩饰的性子,总是会在事后直接抱怨给他听,或是干脆就露出一张脸光闪烁满是委屈的脸对着他,而今天,他却一声不吭,让自己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今天的事情……」
「等尔白醒了之后再说吧!也许尔白难过的原因,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而已。」
不仅仅是因为失望与吃醋,而是有更多他们所不知道的理由。
***
当我张开眼睛,看到的是每天睡饱起床时候会看到的景象,浅米色的天花板边边装饰着深米色的花纹,中央是柔和明亮的棕色琉璃灯。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尔哲还是像以往一样就躺在我身边,看到我醒来,忙从一边的小床柜上取了杯子喂我喝水。
我舔舔杯子里的水,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喝完杯子里的水之后,尔哲又轻声的把刚刚那句话问了一次。
摇摇头,其实身上每个地方都在抗议我之前的虐待,擦伤的地方隐隐抽疼,一抽一抽的感觉好像痛到心坎里去一样地难以忽略。
「学会说谎了?明明就痛得眼泪快流下来了,还摇头。」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还忍得住的泪水,果然一滴滚着一滴流,不晓得是不是之前哭到睡着的关系,现在眼睛有点疼痛,而且是那种酸酸沉重的疼,让人眼睛没办法完全张开。
「怎么了?跟我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吃耶诞晚餐,还对你凶,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以前你每次难过都会跟我说的是不是?这一次怎么不告诉我?因为不喜欢我了才不想跟我说?」尔哲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我连忙摇摇头,想要张口解释,可是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除了摇头也只能摇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害怕说,每次脑子里想到什么,我都是直接就说出口,无法了解人类的语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障碍,把心里的意思一层一层包裹住,非得要听得人慢慢拆才听得懂。那样的话,我不会说,我不晓得怎么包装自己的话才是正确。
「别摇了,头不昏吗?刚刚从围墙跌下来有没有撞到头?」
我摇摇头。
「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舒服的?我是说身体里头,除了这些扭伤跟擦伤之外。」
我还是摇摇头。
尔哲看我的样子,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像过去每一天他所做的一样,先开棉被坐到我身边,把一堆枕头迭起来靠在枕头上,侧身看着我的脸。之前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是用这个姿势说故事给我听,尔哲的声音不但适合唱歌,也适合说故事,听尔哲说故事,自己就像里头的主角,可以看见故事里的花花草草。
「你真的不想跟我说话了?」
我摇摇头,身手拉住他的衣服,然后像只毛毛虫一样慢慢往他身上攀,张手抱住他的腰,习惯地在他胸膛上找个位置躺下。
「不说话,我怎么会懂你的意思呢?尔白,我们听不见心里的声音,所以才要用我们的嘴,慢慢把心里的话一字一字说给对方听,你不说,我永远也无法懂是不是?」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
「我不会说。」
「怎么不会说?你之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都会跟我说我老是在弄计算机,都忘记要陪陪你,逛街的时候不是会说你喜欢这个喜欢那么,什么东西好有趣好好玩,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跟我说今天电视演了什么,你做了什么让阿蕊想打你屁屁的事情,还有又弄坏了客厅的东西,每天你都跟我说很多很多,现在怎么不会说了呢?」
尔哲每说一件,我脸就忍不住红了一下,感觉上好像我一天到晚都跑来跑去动个不停一样……虽然说的确很接近事实。
「我说不好。」
「不好更要多多练习啊!」
「可是,大家不喜欢。」
「怎么会……」
「会!」我打断他的话,越想越是委屈,眼泪又涌上来,觉得自己好像浴室坏掉的水龙头,停一下,然后滴一阵子,再停一下,又滴一阵子……讨厌!我是老鼠,不当水龙头。
「今天我说你不礼貌,你不开心了?」尔哲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摸摸我的脸颊,抽起床边的面纸帮我擦掉眼泪。
「不开心……」我咬了他的手一下,瞧见手腕上面一排浅浅的齿痕之后心情好过了一点点,于是又攻击下一块平坦光滑的区域,老鼠啃玉米有多快,我的速度就有多快,一下子尔哲的手臂上就充满了我大大小小的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