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的爹曾是常州的大盐商,以此推断……我担心萧氏的命案恐怕并非杀人劫财这么简单。”她满怀忧虑,思索中闭了闭眼,“倘若……倘若背后又牵涉到更深的利害关系,岂非如前次的账册一样?即便查实了——”她摇头叹了口气,“对朝廷、对皇上又是一个大难题。”
沉湛却不痛不痒地一扯唇角,“那不过是一道‘回锅肉’,你我就等着吧,等当朝天子吃腻了,或是看腻了粉饰太平,总有连锅端出的时候。”
紫瑄被他逗笑,“你别胡说。我身为臣子,总该为皇上分忧。”
“唉,你心里若总惦念着你的为臣之道、社稷黎民,又将我置于何地呢?”他放下梳子,弯腰从背后轻轻拥住她,故意道:“反正你已经答应过我,干完这票就收手了,我可不许你反悔。”
她又被逗得失笑。
什么叫“干完这票就收手”?
她当时明明答应他的是,等萧氏的这桩命案查清后,她想办法稳妥地回复女儿身,然后正式嫁给他,成为他们沈家的少夫人。
窗外月色恬静,她被他拥着,心满意足,只是心中仍是闪过一丝忧虑。
若真到了那时,她该如何想个万全之策来脱身呢?
轻衫下的娇躯散发出浴后淡淡的幽香,软玉温香抱在怀,任谁在此时此刻,都难免心猿意马起来。沉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小腹,含笑柔声道:“这里面……也许已有了我们的孩子。”
紫瑄的目光随之落下,心中亦淌过一阵柔情。
窗外是清风明月,夜色寂寂;窗内是缱绻低叙,情意绵绵。
他忽然把娇躯自妆镜合前抱至床榻上,刚想扯下纱帐,一个小丫头就火烧燎原地冲进来,结结巴巴地喊,“少、少爷,你带回来那个小娃娃哭得厉害,奴婢们没办法了……”
沉湛已按在白玉帐钩上的手只得硬生生地收回,冷下俊颜,“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遥指着西边厢房,“那个小娃娃……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娃娃半夜突然醒来就哭,怪可怜的,奴婢们哄了又哄,她仍是哭个不停,奴婢们实在没法子了,求少爷过去看看吧!”
“贝贝一定是想她的爹娘了。”紫瑄心疼地忙下床着履。
莫可奈何,他只得取过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陪她一同去。
才跨进门,果然见到小家伙抽抽噎噎地蜷缩在床帐深处,几个照料她的丫头见大少爷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沉湛皱着眉一挥手,她们便赶紧退了出去。
紫瑄走到床边,柔声问;“乖孩子,是不是在想你爹娘了?”
“嗯……”贝贝这才从床内爬出来,嘟着嘴儿委屈地依偎入她的怀里。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早年亡故的母亲,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轻轻拍抚着贝贝的后背,“老人家都说,一个人若是没有犯下大错,死后会去极乐世界,那里没有仇恨和杀戮,没有人世问会让贝贝害怕和讨厌的东西,你的爹娘和家人在那里,一定也会过得很快活……”
岂料贝贝却摇头,“若真有这样的极乐世界,人人都应该抢着去死了。”
她闻言一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咳……凡事都要依从天理和定数,不能由着这世间的人随心所欲乱来。”沉湛在心里直慨叹,原来哄小孩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所幸小家伙不再发问了,只是缩在紫瑄的怀中闷闷地发呆,不时还会有一两下的抽泣声。
过了半晌,她似乎重新人了梦乡。
沉湛凑过去一看,松了一大口气,压低声道:“我让丫头们再过来,我们回去吧!”
紫瑄忧虑地看着怀中紧皱的小脸,摆摆手,“知源,今晚我想在这陪贝贝。”
唉,得了——
赔了佳人又折春宵的沈少爷这会儿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悻悻地独自踅返。
可惜长夜漫漫,独守空房,怎“哀怨”二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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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午,依然是阳光灿烂。
一处高门大宅,绿瓦朱扉,墙可逾丈,其内浓荫遍布,楼阁栉比,大门口有两尊威武的铜狮子,门楣上方的匾额写有八个泼墨大字:“钦赐两淮盐运使阎”。
阎合正在府中纳凉。
一个老人家脚步轻巧地穿过爬满绿藤的轩廊,到他身后禀报,“大人,派去查探的人回来了。”
“哦?”阎合阖声睁阴细长的凤眸,又懒洋洋地喝了口侍妾端上来的冰镇梅子汤,才从香妃杨上微微撑身起来,“老铁你说吧,情况怎么样?”
老铁赶紧道:“大人,查得没错,东边那座宅子的确是沈家的产业。原本常年闲置,前一阵子刚有人住进去,是沈家的大少爷和当朝洛相!”
“什么,洛相?”阎合猛地坐正了身子。
“没错,派去的人都确认了,的确是右相大人。”
狐疑地皱起眉,“洛相……他不是大病初愈吗?欸,得了得了,你等会儿再捶!”他没好气地打发帮他捶肩的一名侍妾,“去,给我换杯茶来。”
吩咐完毕,又转向老铁,“难不成他病一好,皇上就下旨让他就近再查萧氏一案?”
他阴沉沉的表情看得老铁不寒而栗,结结巴巴地附和,“……大、大人说得有道理。”
阎合的心思却根本不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除此之外,还打探到什么?”
“哦哦,有!”老铁赶紧又道:“昨日沈少爷和洛相去了福泰楼——”
阎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沉湛和洛相?”他想起先前用合欢散设陷阱的事,嘴角噙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呵,他们俩的交情果然不是一般的好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又带了一个小娃娃回府……”
他猛地回身盯住他,厉声质问;“什么小娃娃?”
老铁惊骇地后退了一步,“老奴也不知道,那女娃娃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年纪,生得俊秀。洛相他们身边有人暗中保护,派去查探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只、只听到好像叫什么‘贝贝’。”
“贝贝?”他在心里揣度着这孩子的来历,是否和沉湛、洛相有关系,却忽然听到一阵娇笑声。
原来是方才那名侍妾端着新茶回到了厅上。
阎合不耐地瞅了她一眼,“无端端的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那个倒大楣葬身火海的萧富贵萧老爷呀!”侍妾依旧咯咯地笑着,一双青葱般的玉手把托盘放到了花梨木的圆桌上。
“萧富贵?”他的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不为别的,只因他就是萧氏灭门惨案的幕后主使人!
“是呀,就是想起了萧老爷才觉得好笑!”毫不知情的侍妾依旧笑不可抑,“你们忘啦?那倒霉的萧老爷当初得了一对龙凤胎,欢喜得不得了,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连叫花子都吃了个饱,那事可是轰动整个常州城。他又把儿子取名叫萧宝宝,把女儿取名叫萧贝贝,合在一起就是宝宝贝贝,虽是吉祥话,用作乳名还好,可等孩子们长大了仍然这么叫,多别扭呀!”
“人都死光了,还别扭个屁!”阎合没好气地一甩袖。
“哎哟,”侍妾娇滴滴地凑过去,“我就是想起那个宝宝贝贝才觉得好笑,你气什么?”
“你那些话让我心烦!”他冷下一张脸来。
“心烦?”年轻美艳的侍妾不解地依在他身边,“老爷,我说错什么了?要不要我再帮你捶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