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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爷既然发了话,侍卫们自然不敢再拦阻。

  守在门边的家仆们早已拉开楠木大门,待相爷和客人一入内,又砰的一声,老实不客气地关上了门,留下侍卫们在台阶上“送客”。

  “诸位大人,都请吧——”

  “你们都是在朝为官的人,若为公事,明日上了朝再寻我家相爷不迟。”



  “干什么?”寒光宝剑又在鞘里跃跃欲出,“等在这里想过年呐?”

  官员们无奈,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

  但也有人极不服气,“听那小子的口音似是江苏人氏……哼!不过一介白丁,无半点功名,不过是南方的富家子弟,怎么就偏偏让他一个人进府了呢?”

  也有人劝他,“汪大人,你就算了吧!”

  “没错,那两扇大门板又不是你府上的,洛相爱让谁进就让谁进,你管得着吗?”

  如是这般,落日西山,数十名官员也慢慢做了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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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何苦再来找我?”洛廷轩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一丛绿意,心绪又全乱了。

  最后一抹夕阳,淡淡地扫过她清美的脸庞。

  屋内的另一个人没有做声,只是先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转过身,在一室静寂中,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前的那个身影,忍不住趋步上前,从背后轻柔地拥住了她!

  洛廷轩猛地僵直了背,“你——”

  她想拨开他的手,他偏拥着不放。

  沉湛扬起唇角,语气中满足无奈,“曾经有一个瞎眼的老道上对我说,我命中犯桃花,注定要为情所困。我原本并不信这些,但偏偏那日遇到了你——”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住。

  因为说这些已够了。

  洛廷轩在他怀中默然不语,但不觉现出久违的女儿姿态,咬了咬下唇。半晌,她终究只能狠心反驳,“历来江湖术士之言,子虚乌有者居多,你何必当真?”

  沉湛笑了,“我没有当真。我这个人一向是买卖人的天性,凡事不管规矩和旧习……”他放开她,扣住她的双肩转过来,然后一手倒指向自己的胸口才接着道:“只遵从自己的心和感觉。”

  他的眼里闪着柔情和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她忙扭过头,面上虽清冷无波,心裹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说过了,那日你的、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记在心上……你走吧。”

  “不,我知道你这是违心之言。”他笑着摇头,负手退后了几步,“天子朝堂内本来就全是战战兢兢、中规中矩之人。”说罢,他望着她,脸色却突然变得一丝沉痛,“你年纪轻轻,又是一个女孩子,能做到贵为宰相的地步,这其中的艰难困苦……恐怕连我都难以想象。”

  他的话触动了她内心的隐痛,一时几乎站立不稳。

  为官之道,本来就需磨灭自己的性情,为天下苍生计而弹精竭虑,纵然她非女扮男装,日日早起侍君便已是一桩极苦极重的差事,而她的女儿身自然更是为她增添了数不尽的烦忧。

  人人都会言“如履薄冰”,但这其中的滋味,真正能参透的又有几人?

  洛廷轩长长的睫毛微微扬了摄,重新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却苦笑不已。

  和自己比起来,他岂非更像天边的一朵流云?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但能看透自己的,天下之大,竟只有此人。

  这时,忽然有人在外叩门,“相爷,派往南方诸省的密探回来了。”

  她勉强打起精神,抢过去开门,“把信给我。”

  “是。”管家老莫恭敬地把手中几封火漆信笺呈上去,“一共五封,相爷您点点。”他边说着,眼睛边不由自主地藉机往书房内瞅,在心里纳闷得很。

  怎么平白无故,相爷会让外人入府?这可是破天荒啊!

  “你下去吧。”洛廷轩一接过信,目光就盯在其中一封上,目不转睛地转身关门,就连沉湛的存在也仿佛忘了。

  她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一封,一看之下,陡然双手颤抖不止,泪水涌出眼眶,滴湿了信纸。

  “出了什么事?”沉湛皱眉步至她身边。

  闻声她抬眼看他,泪眼迷蒙,一时之间只觉天地间无依无靠,惟有眼前人。

  “我爹爹病了……”她情难自禁,主动倚入了他怀中。

  看到她脆弱的模样,他心头亦觉一震,顺势紧拥住心爱的人,柔声劝慰,“别忙,信上说了什么?”

  “我……”她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吸了口气后,慢慢说:“你已知道我的一半秘密,现在我把另一半也告诉你。朝野都知当朝的洛相是山东缉州人氏,年幼即丧了双亲,也无兄弟姐妹,孤身一人,其实这些都是我谎造的。我本生在浙江官宦之家,于钱塘江畔长成,我娘……在我尚未解人事时便染病过世了,全赖我爹爹一人含辛茹苦把我和大哥养育长大,而他……”

  说话间,她美丽的脸上又滑落一串泪,“他就是现如今的浙江巡抚——陆延龄。”

  见她哭得伤心,沉湛的心里自然也不会好过。他从她的手中拿过信,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一行字——浙江陆抚台于五日前突发恶疾,四体骤乏,汤药难进……

  “恶疾”二字令人触目惊心,他不由得皱紧眉。“紫瑄,你爹爹既然病势沉重,恐怕耽搁不得,你该回去见他,要不然……若真有个好歹,再后悔就晚了。”

  在他心里,全然不顾朝廷的那些体制。

  洛廷轩含泪点点头,“我恨不能即刻回去,但眼下却又寸步难行。我该如何向皇上请旨?”她倚在他怀中扬手一指,“只要一出了这个右相府,哪怕是走出这间书房,普天下的人都只认得这副皮囊是右相洛廷轩!”

  她苦笑了下,又泪湿衣衫。“洛廷轩何许人也?他是个双亲俱亡的孤儿啊!跟浙江的陆抚台无亲无故,为何请旨去探他的病呢?何况依朝廷体制,一品大官纵然家中有难,父母撒手,皇上若不准许,一样可以夺情处理,就连想回乡守丧也办不到。”

  沉湛听完气得咬牙闭了闭眼。

  他一向都认为朝廷的许多体制,罔顾孝义人伦,简直混账透顶!

  一阵夜风吹入屋内,带来丝丝凉意,洛廷轩回过神来,才发觉已到了该掌灯的时候。

  她轻推开沉湛,走到自己的书案旁,忽然又慢慢说道:“我挂念着家乡父兄,每隔三个月便会派人去打听他们的状况,但怕此举时日一长终会被人发觉,就干脆连邻近四省都带上了,纵然对心腹也坦言闽浙和两江乃全国的钱粮命脉重心,我私底下对五省督抚的起居关切,也只是为了替皇上分忧。”

  他听了,长叹一口气,目光幽幽,“口不敢言自己所想,脚不敢踏自己决定的方向。紫瑄,这样的日子你该过够了吧?”

  她苍白了脸,猛地跌坐在书案后。“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错了,”沉湛却摇头,“天下没有绝对的事。”

  此时窗外夜幕低垂,屋内已越发暗黑,她在暗中抬眼看他,淡淡地问:“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当年是什么激得我敢欺瞒全天下的人,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

  “是。”他答得很快,也很诚实。

  “是为了我大哥。”她幽幽而叹。

  不待他发问,她又接着解释,“我大哥长我三岁,自小天资聪颖,我今日所有的学识皆赖他当初十数载的教导。可是那一年他上京应考,殿试之后不说一甲三元,竟连三甲都未挤进!回家后他性情大变,原本爽朗不拘的一个人,却变得终日沉默少言、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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