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楚有多久了,应该是她意识到自己容易带给他人灾厄的那时起,水芯就养成了不直视他人的习惯。不看人,就不会给人添麻烦;不看人,也就不会看到其它人嫌恶的眼光。
但李善喜不一样,他已经在自己身边好一段日子了,既没染上怪病、也没受什么伤,正好……让她测试一下厄运是不是真的已经解除了,如果站得这么近、专注地凝视他都没有事,那或许,她真的变成普通人了呢!
“……啊!”睡梦中的李善喜突然大叫一声,让站在旁边的水芯吓了一跳,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脸色苍白地往后退开躲了起来。
“宝贝!哈哈!发财了!我发财啰!”下一刻,李善喜张口嚷着,不过他的双眼依然紧闭,伸出双手胡乱在空气中抓了抓,最后又重新抱回他的花瓶,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原来是做梦啊!”水芯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再次走回李善喜的身边,看向对方的目光已经不再有戒备和不安。
“李公子,天气越来越凉了,你这个梦游的毛病要是再不改,身子一定受不了的。”水芯微笑,嘴里轻吐出只有趁着对方熟睡才说得出口的关心话语。
水芯抬起头,发现天色也快亮了,于是向前一步,打算将盖在李善喜身上的斗篷拿回来。
就在水芯拉起斗篷时,后者突然一个翻身,他的动作让水芯紧张得手一抖,斗篷“帕”的一声来不及抽走,反而整件盖到了他的脸上。
糟糕!水芯在心里惊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收手了,而同一时间,被斗篷盖住脸的李善喜也被惊醒了,他直觉扯开蒙住自己的斗篷,错愕的黑瞳瞬间与水芯慌乱的眼睛对个正着;
“你……”
两个人对望了半晌,谁也蹦不出一句话,李善喜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水芯吓了一跳,而水芯则是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会吧!又在这里醒来?”过了好一会,李善喜眨眨眼回过神,跟着难以置信地猛摇头。
哇咧!如果不是自己一不信鬼神、二不信妖魔精怪,他真觉得这水月镜花闹鬼了!没理由每天晚上他搜刮了值钱的东西想翻墙逃走,却怎么都走不出去吧?每个晚上他都是走到双腿无力才坐下来休息,然后每天早上在水月镜花花园、湖边、凉亭各式各样不同的地方醒来。
说到这几天可就更邪门了,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发现自己睡在无忧阁附近,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醒来的地方就离水芯姑娘住的阁楼更接近了一些,要是哪一天醒发现来自己睡在无忧阁的大门口,那他岂不是要背上“采花贼”这臭名了吗?!
李善喜的目光非常迅速地瞟了水芯一眼,就怕对方突然嚷着要找佟老板告状,更怕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大胆淫贼”这样的伤人指控。
幸好!幸好,水芯姑娘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吃惊,一双眼直直地望着自己,好像他身上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等等!奇怪的东西?!李善喜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低头检查最重要的花瓶是否还抱在怀中,当他放心地重新抬起头时,突然发现自己右手握着一件陌生的斗篷。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女人穿的衣物?!喔喔!这斗篷颜色鲜艳,触感柔软薄如蝉翼,质料不错啊!肯定能卖不少钱才对!
见李善喜一脸喜色地望着斗篷,水芯以为他察觉了什么,一张脸在瞬间涨得火红,二话不说就回头狂奔、迅速躲回无忧阁去了。
“喂!”望着“咻”一声,就像惊鹿一样消失不见的水芯,李善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把遇见水芯这件事抛到脑后,打算先回房间再说。
“嘿!今天也算幸运,又多了一件可以卖钱的好宝贝。”李善喜开心地自言自语,正要将手上的斗篷收好,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属抄女子的特殊香气。
“好香,这味道是……”李善喜忍不住低头、将鼻子凑到斗篷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这好像和水芯姑娘身上的香气一样啊!
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斗篷、上头有和水芯姑娘一样的香气!换句话说,这件斗篷其实是水芯姑娘的衣服?不过她的衣服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呢?李善喜不解地瞪着手上的女子斗篷,过了好一会,才突然恍然大悟!
这阵子天气明显转凉了,但他为了翻墙方便,依旧只穿着一身简单夜行衣,走累了躺在地上休息时,初时会觉得冷、喷嚏连连,但这几天睡到后来,却一点也不会觉得冷。他心里虽然奇怪,但因为每天早上醒来都急着赶回房间,也没深究原因,还以为是他每天吃得好,再也不畏风寒了,原来……是水芯姑娘趁自己睡着时为自己盖了一层保暖衣眼。
那个水芯姑娘的身世怪可怜的,从小到大只要一生病,附近的人就会跟着遭殃,大家都认定她是祸水、瘟神什么的,个个都躲她躲得远远的……
莫名的,李善喜想起了从少年侍从那里听来的故事。没错,如果要他说住在水月镜花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每天上无忧阁用膳的时候了,但自从听了少年侍从提过水芯的身世,知道她刻意闪躲自己只是因为自卑、而不是针对他这个人的时候,心中的不愉快是减少了许多。
但就算如此,李善喜还是没打算和水芯有更进一步的接触,虽然她身世听起来怪可怜的,但世上可怜的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他李善喜向来抱持着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窝在这里做客也只是暂时的,他唯一在意的,就是离开前能搜刮多少值钱的宝贝一起带走,这才是最实际的作法吧!
在不知道这斗篷属于谁以前,他只单纯觉得这是个能卖出好价钱的好东西,但在知道它属于水芯后,不知为什么,心里好像多了一丝丝的舍不得。
一个身世可怜,甚至不敢用双眼直视自己的姑娘,却在意一个和她无关的人的健康,每天从阁楼里走出为他添一件衣物,为什么?
李善喜手上握着那件斗篷,一时之间也忘了要离开,只是困惑地望向无忧阁那两扇紧闭的门,心头突然泛起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触。
又过了好一会,远方传来了好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李善喜一惊,知道水月镜花的少年侍从要走过来了,他急忙忙地将斗篷塞回花瓶里,然后迈开大步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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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喜再次见到水芯,是大约一个时辰后用早膳的时候。
“今日铺子有贵客来访,老板要我转告两位不用等他了。”少年侍从在圆桌摆满了丰富的菜色后,恭敬有礼地解释佟老板的缺席。“两位请慢用。”
说完,两名少年侍从就退下了,只留下坐在圆桌两头的水芯和李善喜。
虽说两人已经一起用膳无数次,但以往都有佟老板作陪,东一句、西一句地和两人聊天、逗着他们说话,但今天佟老板一缺席,整个用膳的气氛在一瞬间降到了最低点。
水芯低着头,既不动筷也没说话,而李善喜也难得的没把注意力放在精致的餐盘上,两个人就像是被点住穴道似的,安安静静、略显僵硬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