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过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思全放在那个被他抱得紧紧的人身上。他想起身,随即因彻骨的剧痛缩起身体,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服,火辣辣的感觉迅速扩散开来。他本能的用手探向那个地方,抽回手时,手掌上只有血色淋漓的江。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直到听到两声野兽般的吼叫才回了神,一声是那个逃犯发出来的,他被赶上来的德雷斯扑倒在地,两人扭作一团,另一声是杜塞尔发出来的,他推开艾瑞,抽出配剑,盲目的朝倒在地上的男人冲去。
「住手!」德雷斯一声大喝,架住了他的剑尖。「你干什么!」
艾瑞勉强撑起身体,急着叫道:「杜塞尔!别杀他!大公要活的?!」他知道如果杜塞尔硬要动手,德雷斯会连他一并处分的。
听到艾瑞的声音,杜塞尔硬生生收住攻势,手握得剑柄格格直响,脸上的杀气让德雷斯也吓了一跳。而后他清醒过来,快步走回艾瑞身边,割裂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紧紧将艾瑞的肩膀缠起来。
「帮我把他抬到米尼恩街。」他抬头对德雷斯说。艾瑞听到他不稳的声音,不禁惊讶起来,然后他注意到杜塞尔的手也在发抖,他被这场面吓到了吗?还是——?但他无法再思考下去,剧痛和大量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米尼恩街?」
「有个医生住在那里。」
「麻烦透顶!」德雷斯恼怒的看着他们两人,但还是弯下身来,把艾瑞扛上了肩。「你去拎着那家伙!」
以大公的名义占用了医生的住所,又把屋主一家赶到隔壁安身,德雷斯把艾瑞搬到木板床上,接下来就是杜塞尔的事了。杜塞尔搜索了一遍橱柜,幸好工具和药品都还齐全。艾瑞曾挣扎过,但被强灌了麻醉药后还是沉沉睡去,为了怕他中途醒来,杜塞尔还在安全范围内加重了剂量。
伤势比想象中严重,但还在杜塞尔可以处理的范围内,也没伤到内脏。杜塞尔缝合了伤口,敷药包扎,德雷斯在情况稳定后便带着五花大绑的犯人走了,剩杜塞尔一人照料伤者。
四下一片静寂,只剩药汤在炉上沸腾的声音。药枝和叶片在水中载浮载沉,强烈的气味弥漫全室,但仍掩不住那股刺鼻的血腥味。蜡烛被窗缝中钻进来的气流持得摇曳不定,投下一室奇怪的黑影。
杜塞尔收拾着桌上沾满血的布块和剩余的药膏,眼光却一刻不离床上的人,每个响动都会令他紧张的停下动作,屏息以侍。沾满血的布条在水中漂浮着,红色的线条拖曳出来,慢漫的扩散、沉淀,把整盆水都染成红的了。
如果匕首再刺得深一点,如果艾瑞的情况再严重一点,如果伤口感染或高烧不退……种种可能性让他的手又开始发抖,只得握紧了拳,用力得让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他想不透他怎么会激动——这么害怕。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相信自己的医术,艾瑞不会有事的,但他却无法克制自己。在看到艾瑞的血的那一刹那,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惧,而后是烧断了理智的愤怒,要不是艾瑞叫住他,也许他真的会把那个人杀了。
「冲动的家伙。」他一边把湿淋淋的布条捞起来,一边忿忿的自语。「为了保护我,连命都不要了吗?」
手在半空中停住,他摒住呼吸,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住了。是这样的吗?是因为他——
他为失去镇定的自己感到烦躁,丢下手中的布,在房里踱了好一会儿,最后仍又回到床前。麻醉药的效力该退了吧?但他为什么动也不动呢?杜塞尔突然恐惧起来,连忙伸手去探他的脉搏,有力而稳定。他松了口气,抽回手来,注视着隐在阴影中的脸。艾瑞在昏睡中感到痛苦似的皱起了眉,杜塞尔抚平他的眉心,又摊平了手掌覆在的额头上。温度很高,但还在正常范围内,他的身体正在出汗。
杜塞尔浸湿另一条干净的布,掀起被盖为艾瑞擦拭。他一向痛恨这种差事,他对医术的喜爱仅止于技术方面,至于躬亲照顾病人,可不在他的兴趣之内,但他接触到艾瑞的身体时却没有厌恶的感觉。透过粗布感受到的肌肉十分结实,肤色和他比起来黝黑许多,烛光将受过良好训练的背部线条勾勒出来,他一时看得呆了,手不觉停了下来,然后又发现自己的失神,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没有勇气再做下去,只得匆匆把艾瑞放回床上,背转过身,好象再看一眼床上的人都成了可耻的事。但当身后的人动了一下,困难的开始挣扎时,他顿时又忘了其它事,急急俯身探看他的情况。
「艾瑞?你还好吗?觉得怎么样!」
「——妈的!」他粗野的迸出一句。「痛死了!」
「止痛药还有剩,你——」
「不要再给我那该死的东西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又不是没受过伤,这么一点痛我还不放在眼里!」
「还逞强!」杜塞尔瞪了他一眼,把锅里的汤汁倒出来,送到艾瑞面前。
「这是什么?」他警戒的问。
「补充体力用的。你失血大多了!」杜塞尔没好气的说。
艾瑞被他的气势所慑,勉强坐起身,乖乖接过来喝了。
「再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
「那就乖乖坐着。」他调整枕垫的位置让艾瑞靠着,然后回到锅子前面,搅拌着已经变得浓稠的液体。
「刚才……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我从神殿出来,顺道来米尼恩街买书啊!等装订花了点时间,才会弄到这么晚……倒是你们在那边做什么?那个人又是谁?」
「德雷斯要我跟他来这里逮一个逃犯,他就躲在这附近的一户人家里……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他来了?」杜塞尔扬高了声音。
艾瑞垂下眼睛,他不想对杜塞尔说谎,但又不能告诉他是奉了大公的密令。
「真是一团糟。」他不小心把手边的布碰落到地上,他弯身捡起,丢进水中,懊恼的看着狼藉的桌面,口气不觉粗暴起来。「你干嘛做这种事!我的安全不在你们的任务范围内吧?多此一举!」
「你比较重要。」
杜塞尔愣了一下,持着水壶的手不觉停在半空中。「说什么蠢话。」稍嫌粗鲁的回了一句,他很快转身,将发热的脸隐在黑暗中。
艾瑞垂下眼,沉默下来,杜塞尔一发觉不对就会闪避话题,艾瑞已经习惯了。
寂静又笼罩了下来,艾瑞看着杜塞尔无声无息的在室内走动,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加没有实感。他重新将装水的锅子放到火上,加进几把艾瑞认不出来的草叶和凝结成块的东西,然后又将干燥的花朵倒进碗里弄碎。这些琐事他做起来既熟练又自信,修长的手指在拣开花瓣时散发出不可思议的优雅,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掩住了他的脸。艾瑞盯着他流畅的动作,好象移开眼光他就会消失似的,那身影奇异的抚静了他的心,却又激起更为强烈的情感,那份感情郁积在心中,像铁炼一样缠得他无法呼吸。身影靠了近来,他抬起眼,看到杜塞尔拿着碗,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