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德雷斯含糊的说,迅速穿过艾瑞身边。
艾瑞一头雾水的看着关上的门,又看回杜塞尔。
「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
「骗人!」
「你再说话,我就要出去。」杜塞尔毫不留情的说。
艾瑞吓了一跳,马上安静下来,同时杜塞尔拿着书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已经闭嘴啦!」艾瑞有些不知所措。
杜塞尔在门口对他皱眉。「我想出去,还轮得到你来管我吗?」
艾瑞不说话了,杜塞尔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但他心中有事,无意道歉。他走出宿舍,横过草地,走向院长室后方的小树林。这里已成了杜塞尔最喜爱的地方,一般人顶多穿越林道,很少真正涉足其中,只要远离林道,杜塞尔便可以远离人群,像山中小鸟一样自由。
太阳被重云掩蔽,透过稀疏的荫顶投射下来的光苍自而模糊,枝干间笼罩着幽然的静寂,偶尔被尖锐的鸟鸣划开,突起的劲风撕扯着杜塞尔的长发,将落叶吹得四散翻飞,在空地上形成小小的漩涡,随即又平息下来。杜塞尔无声无息的走过落叶和松针铺成的厚毯,在一棵榛树边坐下,这才发现掌心已经汗湿。尽管刚才面对德雷斯时表现得这样神闲气定,甚至使德雷斯乱了阵脚,但现在他却无法不害怕。他很清楚,掌握了这种人的秘密,比被他掌握了秘密还要危险。一个年纪轻轻即纵横两大公国的人,做事绝不会顾及私情的。他会采取什么手段来确保他的安全?
杜塞尔觉得孤单。在这个时候,他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都没有。他花了十数年的时间想逃离海斯特堡,如今愿望达成,却以他最重要的人作了代价,这不是他所愿意的!他曾有过许多梦想,订下许多计划,每个当中都有着乔康达的位置,而今谁能填补他心中的空白?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杜塞尔猛然跃起,犹豫着是要逃走,还是干脆迎上去一战。没有人会在秋分时刻的下午到这里来的!树林面积虽然不大,但若非像他一样自小熟悉,还是很容易迷路的。一定是德雷斯——
「唉,你还真像猫那!警戒心这么强。」愉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呼,幸好我在迷路前就找到你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艾瑞!」杜塞尔松了一口气,随即生气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啊!」他轻快的说,无视杜塞尔的不悦,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有事吗?」
「没有。」
「那么请你不要打扰我。」
「你有事要做吗?」艾瑞反问一句。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跟着!」
「我为什么要让你跟着?」
发现两人的对话已进入无意义的怪圈,艾瑞叹了口气,挑明了说:「我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你跟德雷斯的样子怪怪的,虽然我没立场说这种话,但我还是得说,他是个危险人物,不想惹麻烦的话,最好离他远点。」
「这不关你的事吧!」
「够了!」满腔好意被这样打回来,艾瑞忍不住发怒了。「不要再跟我说这句话!」
「是,每件事你都想知道。」杜塞尔忍不住讽刺道。「万事通先生,要我把族谱抄一份给您吗?」
艾瑞愣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放缓了声音。「我并不是想探人隐私。」
「那就走开。」
「你只会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吗?」
杜塞尔被刺了一刀般的猛然站起,瞪着艾瑞的眼睛真正泛出了杀气。「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别越界了,卡斯提!」他冷冷的说,转身就走。
他没想到艾瑞居然伸手拉住他的脚踝,他一下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杜塞尔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一时竟爬不起身,从小到大,他所受到的对待都是冷静而文明的,就算是尖锐的害怕或憎恨,也总停留在口舌攻汗的程度,他从没被这样野蛮的直接攻击过!
「怎么,没吃过土吗?」艾瑞站在他上方说,「表面上再怎么逞强,骨子里还是个公子哥儿吧!」
声音被击至下巴的拳头打断,艾瑞被打得仰天倒下,立即又纵身跃起,还没来得及擦拭嘴角的血迹,另一拳又挥了过来,他伏低身体,一脚勾倒杜塞尔,扑了上去。
两人在林间扭打成一团,但与其说是打架,更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发泄愤怒。艾瑞发现要压制他比想象的难多了,杜塞尔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纤细。最后两人筋疲力竭的倒在树下,衣服都扯破了,脸上、身上也到处挂彩。
「你没表面上那么没用嘛。」艾瑞抬起手,小心的触着额头,立即痛得缩了一下。
「少瞧不起人!」喘息未定的杜塞尔顶了回去。「我可是在海斯特的山里面跑大的!」
「原来你也是个野孩子啊。」艾瑞哈哈大笑起来,杜塞尔恼怒的转头瞪他,他的气还没平,但他已经忘记刚才为什么要生气了。他不知不觉跟着笑出来,两个人愈笑愈厉害,连最后一点力气都笑光了才安静下来,看着被荫顶切割出来的一方湛蓝的晴空。
「心里好过点了吧?」艾瑞过了很久才说。「虽不是治本的办法,但发泄一下也不错。回去大吃一顿,大睡一场,把不愉快的事忘掉就好了。」
「你说得倒轻松。」杜塞尔回道,但语调已经没有之前的尖锐。
「想大多无济于事。」
这句话不是用通用语说出来的,杜塞尔睁大了眼,一骨碌坐起来。「你懂桑达特的诗?」
「干嘛那么惊讶。」艾瑞苦笑。「我看起来这么不用功吗?」
「不……」杜塞尔脸红起来。「只是有点……」
「要说厉害的人,应该是你吧?从秋天到现在,也没看过你好好上过一堂课,可是不管老头子们拿什么问题来刁难你,你从来没被问倒过。」
「那没什么难的。我以前就学过了。」
「你一定有个很好的老师。」
「……是啊……」声音没有重量感的飘散在风中,杜塞尔注视着前方,空茫的眼神并没有焦点。「两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艾瑞转过头,注视着飘扬在风中的金色发丝。「哪,告诉我吧。」
「什么?」
「乔康达的事。」
「啊?」杜塞尔睁大眼睛,惊异的瞪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他答得干脆。
「好奇?」
「他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想知道他的事。」
话说出口艾瑞才怕说得太明白了,可是又有些希望杜塞尔能明白,但杜塞尔眼中只有不解之色。
「你真是个怪人。」
「并不常这样。」艾瑞咧嘴笑了。「还是,你不想跟别人分享他?」
杜塞尔脱了他一眼。「艾瑞·卡斯提,我最讨厌你这一点。」
「哪一点?」他浑然无知的问道。
用言语讽刺他根本是自费力气。杜塞尔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天。「我真拿你没辄。」
「乔康达也一样,是不是?」
「是啊……从一开始就是……」淡淡的笑意浮现出来,声音也放柔了。杜塞尔收回支撑的手,让身体倒因草地上。「好奇怪……这么久以前的事了,那天发生的一切,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痛整了原本的家庭教师,结果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我气得很,抢了一匹刚进厩的烈马冲下山去,一进村门就看到他站在路上……我说不出那时的感觉,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