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儿子可是天生与书房不对盘的呀,每回上课都是在我鞭打棒喝之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挪进去,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被我刺激到茅塞顿开,开始发奋图强?
在这种想法的鼓励下,石正羲又提脚往回走,不辞辛苦的又越过半个石家,回到位于后园旁边的书房;石正羲推开书房的门,只见石明光坐在书桌后面,摇头晃脑的在看着书,顿时大喜过望,心中大为安慰。
儿子果然转性了!
此时,石明光他也发现父亲的到来,「爹,你怎么来了?」歪着大脑袋,狐疑问道。
「儿子你终于醒悟过来了!」石正羲喜不自禁的捋捋长须,「你终干肯一心向学了,不愧是吾儿!儿子,不要操之过急,此时努力为时不晚啊,想多少贤人志士都是大器晚成……」
爹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头再往左边歪了歪,石明光决定不理会父亲的滔滔不绝,继续低头看桌上的纸张,想着前晚的柔情蜜意,不时发出嘻嘻怪笑。
就这样,书房里形成了极为怪异的画面,一边老的口若悬河,大为鼓励儿子读书成才,恨不得马上来个揠苗助长;另一边小的低着头,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傻傻的,脸上一直挂着恶心巴拉的笑容。
「明儿,你肯奋进就对了,虽说你可以依靠萌补当官,可到底不是荣誉出身,即使你再能干,同僚们还是会瞧不起你。」从眼角瞄到儿子受教的点头,石正羲精神大振,「你爹爹是堂堂进士出身,功名是明摆着的,没人敢看不起,别人都说啊,你爹爹大大的有才能,不仅书读得好,官也做得好!」
石明光又点点头。
儿子也以我为傲!
石正羲得意的说下去,「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啊,文才名震乡里,不是我自夸,那时候不知有多少闺女眼巴巴的盼着我去提亲……」说了半天,讲得唇干舌燥了,石正羲才忽觉不对劲。
儿子怎么还是盯着桌上的书点头傻笑?什么书这么吸引人啊?
「明儿,你在看什么?」石正羲盯着儿子问道。
「小雁给我的情书啊!」石明光笑嘻嘻的顺口回应。
情书?可恶,原来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石正羲大为光火,气得浑身发抖,几步作一步冲上前去,一把夺下儿子手中的纸。
「爹,你怎么抢人家的东西?」眼见宝贝被拿走,石明光着急的抗议。
「人家?告诉你,你是我儿子,不是人家!我教训我儿子是天经地义!」石正羲颤抖着老手摊开纸张,「我倒要看看那个可恶小子给你写了什么下流东西!」
摊开一盾,石正羲傻眼了,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纸上一个字也没有,不,有「关关」两字,但被墨笔在上面画了两道表示作废,除此之外,没有半个字,只画了三幅画,第一幅画上方画了个圆月,旁边是几颗星星,还画了满天烟火,在月亮下面,两个小人儿并排走;中间一幅画,画着一个小人在楼阁里托着颚,出神望着天边的月亮,只不过这轮月亮是弯的;最后一幅画,又是一轮大大明月,底下两个人儿手牵着手,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写了只啥?」石正羲忍不住发问。
石明光挤到父亲身旁指指纸上,「爹,你好笨哦,上面写得一清二楚啊。这个『关关』嘛,我猜小雁本来是想给我写情诗的,后来怕我看不懂,所以没写下去。」
石正羲的胡须歪了歪,嘴角一阵抽搐,不知是因为笨儿子骂起他老子笨,还是因为惊讶官雁如此了解儿子。
明儿识字,可是不知为何,他对书中的字句理解不了,更不用说《诗经》中的诗句,给他写情诗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
石明光没能了解父亲心中的挣扎,开开心心的讲下去,「第一幅画是说,在上元夜那个美好的晚上,我们在月亮和星星的作证下,立下了誓言;第二幅画说的是,我们美好的恋情被无情的严父残忍的斩断,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人独自赏玩残缺的月亮。」
石明光津津有味的解释着,完全没发现父亲的脸已变得铁青,「最后一幅画是让我不要伤心难过,虽然恋情受阻,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冲破重重阻挠,重新在一起,永不分离!」
「胡闹!」石明光说得快活,石正羲却气得不行。
无情的严父?哼,我就无情给你们看!
「爹?」石明光傻傻的,还不知道父亲为何发火。
「蠢儿子,你知不知道天地只有阴阳相配才能协调运行?倘若婚配都是男男、女女,就不会有子孙繁衍,这世上不就乱了套?跟你说,如果世上阴阳失调、草木不生,全是你的错!」
「哪有这么严重?」被父亲的危言耸听吓坏了的石明光嘟喃道。
「告诉你,就是这么严重!你敢背着我跟那个小子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狗腿!」石正羲翘胡子、浓眉倒挂,一脸凶神恶煞相。
「我是人,又不是狗,哪来的狗腿?」石明光继续嘀咕嘀咕。
石正羲手指颤抖,「你!」我迟早会死在这两母子的嘀咕之下!
石明光无辜地看着父亲,当石正羲又要发火时,一个大嗓门打断了他的话。
「少爷、少爷,大喜事!」一个人风风火火、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歇都没歇,张口连珠炮,急道:「官公子化……啊?老爷!」眼光一扫,扫到一位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大人物,石忠连忙合嘴,「老、老爷好!」死定了,如果被老爷知道我给少爷通风报信,我就小命难保了!
「石忠,说下去,官公子怎么了?」石正羲阴着脸下命令。石忠求救的看向石明光,谁知他更急,「是啊,石忠,快说啊,小雁发生什么事了?」
碰到官公子的事,少爷肯定急得忘了老爷的存在……
「今、今天发榜,官公子名列第三,是探花郎!」石忠转述可靠消息。
「真的?」石明光高兴的跳了起来。
「千真万确,我是听负责发榜的陈大人家的胡厨娘的侄儿说的,绝对可靠!」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雁一定行!」石明光兴高采烈地抓住石忠的手直摇晃,摇得石忠也嘿嘿一笑。
听闻这个消急,石正羲真是百感交集,官雁是个人才,之前有一次在赵首台的家宴上见过他,那时他便很欣赏这个说话不亢不卑的青年今日果然是他名列前茅,以后前途无可限量,再扫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唉,如果明儿是个女子就好了,若能得此佳婿,夫复何术!
「石忠,小雁在哪里?我要去找他!」石明光兴匆匆问道。
石忠搔搔头,「听买肉的胡大叔说,进士们已经出金銮殿前往金明池,现在可能快到了吧。」
「金明池?」所到这个地名,石明光惨叫一声,脸皱成了一颗包子。
当时的科举考试是在春试中选拔人才,然后接受皇帝的亲自面试,即廷试,由皇帝根据各人的表现最后确定名次。
金明池是殿试结束,意气风发的进士们集体庆祝恭贺之地,进士一般在殿上接受完皇帝的赏赐之后,便簪花骑马前住金明池,届时,东京的百姓倾城出动,一路围观、议论纷纷,赞羡之声不绝干耳,这是进士们最风光、最向往的时刻。
王安石有诗云:「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