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界这种充满各种类型美丽男人、女人的地方,他这样的自然就毫不出奇。何况又总站在角落里,不吭声,更加不起眼。
顶多及格分数。
虽然让人看看不算什么大事,但被同性这么仔细端详,未免莫名其妙,颜可被他盯了半天,很是疑惑,终于不自在了,往后缩了缩,躲开他的手指。
徐衍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觉搓了搓,那男人脸上没搽什么东西,但触感还不错,一直残留在指端,索性又示意他,「转身。」
颜可一脸困惑,习惯性无异议地服从。徐衍打量了他的身材半天,目测肩宽、腰围、臀围,又是摸他肩膀又是捏他胳膊,连大腿都摸了,摆弄了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能加分的地方,才扫兴挥挥手,「做你的事去吧。」
颜可没多问,他对于徐衍的异常举动完全没有好奇心,又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徐衍正一脸纳闷地靠在椅子上生闷气,经纪人却笑着靠过来,「怎么,你有胃口了?」
「什么啊。」徐衍皱了一下眉。他的性向不公开,但对经纪人自然不隐瞒。
「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嘴巴很严的。」
「就他这种水平?」徐衍立刻露出看见剩饭剩菜的表情,「啧啧。还有,他不是直的吗?」
「直不直,这个根本不是问题啊,」经纪人笑着,「硬扳的你见过的还少?上面那些老头,还专门喜欢挑直的新人下手呢。」
徐衍看了一下那男人的背影,有点嫌弃,「还是算了吧,我对他可提不起兴趣。」
自然是没兴趣,有兴趣的话,他多少都会怜香惜玉一点,哪会像对颜可那么不客气。
接下来那半天他都不太高兴,就对颜可恶言相向。听得旁边的人都心惊胆战,颜可反倒不怎么在乎,不声不响的,脾气好得惊人。
徐衍更加心情郁卒。颜可的好脾气,摆明了是因为没把他当一回事。岂有此理。
骂到兴起,徐衍光靠动嘴已经不能解恨了,手指痒痒的只想动手,在场的其他人也没一个敢出声阻止。气急败坏之下,徐衍就跟刁蛮大小姐没什么两样了,随手抓起一本杂志就朝颜可砸过去,狠狠打中他的额头。
男人挨了重重一下,显然是觉得痛,本能捂住擦破了皮的地方,露出有些惊愕的神情。
徐衍以为他终于被自己惹怒了,正有些心情舒畅,哪知道颜可只皱着眉,依旧没什么激烈反应,站了一会儿,叹口气,然后把杂志捡起来放回桌上,转身出去找水洗伤口。
反倒是徐衍被他脸上那种一如既往的疲乏表情气得发晕,在原地打转转,直跳脚。
「这条狗……」
一群人没一个顾着颜可的,都只怕把徐衍气坏了,忙纷纷劝他:「别生气,值得跟这么个人认真么,他算什么呀。」
「你要实在看不惯他,我让他明天别来了,换个人。」
洗完伤口的男人一声不吭回来了,静坐在一边等着被使唤,他还不知道他好脾气地勤恳工作了大半年的下场,是将要被解雇。
徐衍铁青着脸坐了半天,以他现在的情绪,几乎无法拍摄,一想到被这个男人影响到自己的工作,更加觉得恼火。
而那男人,无论被怎么打扰刁难,都是没脾气,即使现在蹲在地上帮徐衍换鞋子,也还是安安静静的。
徐衍仍然不甘心,他就不信这个人会没有罩门。
气急败坏之下,突然灵光一闪,虽说有点卑鄙,但他想到可以戳痛这个人的东西了。
「颜可。」
「嗯。」
「听说你以前也要出唱片的?」
颜可动了一下,好像很吃惊,但没说话。
「怎么后来不出了?」
颜可手上的动作有点僵硬。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徐衍也感觉出自己这么一句话里的恶毒,果然颜可手没再动,额头上的青筋渐渐浮起来。
「怎么,难道是我弄错了?其实从来没有过要出唱片的事情?」
颜可猛地抬头看他,嘴唇那点血色不见了,眼睛却微微发红,有些发怒了的样子。
徐衍反而心情愉悦起来,嗤笑一声,「你没能出道,真是大家的幸运。要是出了,那才是笑话,别人还以为只要是人就能唱歌呢。」
颜可没说话,把手里的鞋子往下一扔,站起来转身就走。
旁边几个人被他的「如此大胆」吓得不轻,只担心徐衍会大发雷霆把摄影棚都拆了。
但徐衍看着颜可开门出去,竟然也没发怒,反而不再刁难任何人,以足够令大家感激涕零的配合度,将拍摄工作顺利完成了。
颜可到最后收工的时候才回来,自然免不了挨其他人一通责备。他挨骂的时候总低头不出声,绝对不还嘴,一般人都容易消气,加上这回徐衍没说什么,颜可挨了一顿教训,又被扣了奖金,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工作结束,把徐衍安全护送回家,陪同的几个人便可以各自回去休息,偏偏徐衍不依,硬要颜可留下来伺候他,充当全职保姆的角色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好了才能走。
颜可脸色一直发白,根本不再搭理他,只闷声不响迅速地收拾房间,端茶送水照做,按摩也可以,但看也不看徐衍一眼,连「嗯」都懒得对他说了。
「喂。」
身后的人毫无反应。
徐衍坐在矮沙发上,觉得很没趣,被他捏着肩膀都觉得自己好像他手里一块木头。
「干嘛不说话,你对我有意见?」
「……」颜可只机械地替他捶肩膀,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有意见就说吧。」
颜可的沉默是冷淡的。
「你哑巴啦?!」
仍然没有声音,但徐衍从那动着的手指上,都能感觉得出男人对他的厌恶。
不是憎恨,而是厌恶。被厌恶的对象,往往比被憎恨的要下等很多,徐衍明白这个道理。
虽说人微则言轻,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看法,根本就无足轻重,徐衍却还是很不舒服。心里发闷,好像堵着什么东西。
安静地按摩了一会儿,徐衍不耐烦起来,「好了,我要睡觉,你出去。把我那些衣服熨好挂起来,就可以走了。」
等颜可走开,他就关了灯,四仰八叉躺到床上,踢掉拖鞋,被子也懒得盖,生着闷气把枕头翻起来盖在脸上。
过了一会儿,颜可应该是已经做完事情了,徐衍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颜可竟然又折回来。徐衍继续装睡,装出逼真的平稳呼吸声等着,要是颜可敢偷袭他这个柔道高手,他绝对要给这个男人点颜色瞧瞧。
等了几十秒钟,颜可并没有动手揍他,只好像叹了口气。徐衍感觉到那两只手摸索着帮他把被子盖好,还压了压被角,而后把压在他脸上的枕头拿下来,摆到一边。
黑暗的房间里徐衍仍然不敢睁眼,只听他又叹口气,低声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
低低的声音让徐衍心脏迅速跳了一下。
还是头一回听见颜可说话,平时都只是单音节而已。
声音……很美妙。让人很舒服又有些心痒痒。
徐衍直到确定男人离开并关上门了,才抿着嘴,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其实早就觉得后悔了,取笑人家意外身亡的弟弟,还说那是「幸运」,他也觉得自己很没人性。
他本来不是那么恶毒的。
只是熬了一晚上,对不起那三个字他还是说不出口。
想着男人声音里面那种沧桑、疲惫,还有那点无奈的包容,他头一回觉得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