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那一刹那,叶云桑的嘴巴变成了O字型。
很漂亮,这个房间。简直漂亮得过头。
海蓝色的窗帘与同色的床套梦幻不已。脚下的地毯温暖又柔软。仿佛一夜之间暴富,叶云桑很不适应这种长工到土财主的转变。脚丫子伸进又伸出,半晌才问。“我真的睡这儿?”
“没错,这个房间是你的”王梓笑,领头走了进去。也跟着进门,叶云桑就跟刘姥姥逛大观圆似的摸摸这又摸摸那。好半天才忽悠出了一句叹息。
“到底是有钱人,派头就是不一样啊。”
这句叹息很复杂,失落和艳羡在叹息中各半。想起小时候学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诗句,王梓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虽然,现在貌似没什么阶级立场,但本质上劳动人民仇恨剥削阶级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就表示出去为叶云桑泡杯茶。
等他泡完茶回来才发现刚才那个发古思幽情的家伙已经摊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面露微笑,轻掩上门王梓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说起来,叶云桑住到他家基本上是他策划了很久的事。从认识叶云桑开始他就知道叶云桑的面馆是非拆不可。古往今来还没见那个个人英雄的农民起义者拧过政府。
更何况,革命这个词汇在叶云桑的脑海里根本不具体。所以,他一早就着手准备这间房子,只等春风化雨时机成熟就雪中送碳。
然后,就是天公作美了。本来强制拆迁那天,王梓还很犹豫,他担心叶云桑那个冲动的儿子会坏他的好事。所以,他躲在车里一直没有出去,直到细雨蒙蒙中叶云桑孤独又无助的静坐才让他产生了豁出一切的豪情。不过,幸甚,天公作美啊!那小子跑了。
想到这里,王梓咧嘴阴笑,表情从英伦绅士换做了坐山雕……
讲到这里,我们大致可以明了敌我悬殊了。
爱情这玩意除了需要天分以外还要智谋计全。三十六计玩不转,不要妄称情圣,在这方面和王梓比起来,曾诚差得太远。从贼心到贼胆乃至做贼的技巧都不能与老奸巨滑的王梓抗衡。因此,我们可以想象天时地利人合的王梓接下来将会又怎样一番作为。
而可怜的曾诚,只能在跑路中为他夭折的爱情哭泣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
接下来的日子,叶云桑很无聊,他除了打扫清洁做饭之外几乎无事可做。
跑了几趟市政府,可市政府的大门他都没进去过,更惶论再次抗议收回面馆了。寻找曾诚,这个任务艰巨异常,跑了几趟学校除了多开几次家长会完全没有儿子的踪影。想到这里,叶云桑很郁闷,但有个人比他更郁闷。
按王梓的理解,他把叶云桑接进门,怎么地也得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可理想和现实往往是有差距的。他发现他家除了多出个清洁工兼保姆外没有任何改变。一是因为他自己很忙,从早到晚能安安静静在家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花前月下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了。再者,就是叶云桑是个很勤快的人。两人在家的时光,叶云桑基本上是在做清洁。他会拿着拖把不停的绕来绕去,然后说。
“老王,脚挪挪。脚挪挪,沙发搬一下。”
即使是,两人好不容易有相对而坐的状况也是大眼瞪小眼。那时,叶云桑多半无聊的转着电视,说。“那小子到底上哪儿去了,娘的,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而王梓则会喝着咖啡,说:“咖啡还是巴西的好喝,小火慢煮效果就是不一样。速溶咖啡简直就是倒胃口。”
两人,毫无交集。其实,王梓是很想和叶云桑沟通一下,沟通一下城市民谣,人生概念或者军政大事。但叶云桑,总是用一句很哲理的话把他给打发了。
“人生,除了吃喝拉撒,其余的纯属扯淡。”……
思来想去,王梓决定还是把曾诚找到再说。估计曾诚再找不到,他们家的拖把就得换第五次了。只是可怜了那刚买的地毯,硬被叶云桑拖出了个窟窿。
可曾诚到底在哪儿呢?
王梓望天,白云悠悠,晴空万里。
晴空下,曾诚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倒垃圾,就着倒垃圾的时间他思索了那么一小会前途问题,这个时候里面的经理就叫开啦。“阿诚,阿诚快进来把桌子搬好。六点了客人们就要来了。”
曾诚到底在哪里呢?
那天晚上,从家跑出来后,曾诚就茫然了。四顾茫然,兜里没有一分钱。
他很想打电话去给他的铁哥们林立,不过想起林立的老妈他又犹豫了。毕竟是高三,没人希望自己的儿子成天狐朋狗党的混。那到底找谁呢,再想下去,曾诚的心就越来越凉。穿梭完整个班级花名册,曾诚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于是,就这样走吧,黑暗里,曾诚拐着腿艰难的前行。
等行到佳佳驻唱的酒吧时,曾诚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优点。耐力够强,居然撑着受伤的手脚硬是走了几里地。本来,这个时候,他觉得该浪漫一把了。至少佳佳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忧郁且心疼的望着他说。“阿诚,为什么那天你要不告而别。”
但命运给他安排的剧本是一老兄出来撒尿在酒吧的后巷发现了他。那时他已经撑不住左腿的巨痛倒在地上了。
接下来,然后,老兄把他送到了佳佳家。佳佳那天没上班,一个人对着电脑红着眼打传奇。看到曾诚也不吃惊,估计没空吃惊,只是拉开门让他进去后又继续联机去了。看着佳佳,曾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孤单又寂寞。他其实,很想佳佳问他发生了什么,但佳佳什么也没问。捧着脚静坐,慢慢的曾诚就哭泣了起来。
本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是,我们忘了曾诚其实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他开始哭泣,很小声很小声很琐碎的哭,眼泪无声的滑下,这才让佳佳回了神。“你小子哭什么呀?”叼了根烟,佳佳很不屑。叛逆的年纪他也经历过,只是现在似乎遥远得如同小时候吃过的冰淇淋。
摇着头,曾诚不知从何说起。佳佳终于询问自己了,可是真的问了自己却不知说什么了。“我能在你这儿住几天么?”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问实际面临的问题。家是回不去了,可怎么也得找个睡觉的地。
“不包三餐。”想也没想佳佳又转头PK。好半晌,客厅里就只有老鼠标滑动的声响。
“那我能去你们的酒吧打工么?”曾诚想了想,目前要自食其力就得找份工作,可这个城市熙熙攘攘工作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还是得找佳佳帮忙。
“MB牛郎干不干。”佳佳头也不回,他直觉这小子多半是家庭纠纷,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总觉得天下最不理解自己的就是父母,可到回头才发现不管理解不理解最爱自己的还是他们。
“我只想当个服务员。”曾诚很老实的回答。他这样才终于让佳佳觉得这小子是铁了心的离家出走。
想到这,佳佳回了头,认真的看着曾诚叹气。他虽然不是青少年问题专家,可怎么着也曾引诱曾诚堕落过一回,所以,想来自己不管管闲事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我说,你是不是和你爸爸闹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