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伤脑筋啊……南昕那种智商,要瞒他好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我下午那么反常的一场表演之后,他一定对整件事情的原因抱有极大的兴趣。
可恶……为什么当时我会那么信誓旦旦地答应何也那只小乌龟,不把这只狗的事情说出去?要不,这种情况下有南昕分担分担也是好的。
边满脑子的怨念,边摸黑走到门边——作贼心虚的情况下,我竟是可怜到连灯也不敢开。
“兰啊兰,我对你比何也对你好多了吧?回去以后我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地咬……”黑漆漆的情况下,腰被桌角狠狠地一撞,我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赶紧伸手去拉门。
夜色如水,淡淡的星光下,所有的景致都有了清晰轮廓。
我保持着脸部扭曲的表情楞在了原地,只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兰搂得更紧了些,“阮……阮裴前辈……你还没走吗?”
犀利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我臂弯里已经蜷成一团的兰身上。
“这个……就是今天你拒绝做实验的原因吗?席靳?”实验室的灯全部打开来,每个角落都亮晃晃的。
兰非常细微地呻吟了一下以后,就紧紧地贴在我怀里,不敢再出声。
几分钟前,阮裴前辈通知了何也过来。
他竟是什么都知道,原来什么都瞒不了他。
我站在实验桌前,听着自己的呼吸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下下地起伏,越发局促起来。
空气奇怪地凝滞着,我的手指悄悄地捏紧,不安地等待着僵局被打破。
何也推门进来的那一瞬,我的心脏猛地跳了跳,有种莫名的疼痛昭示着有什么会在今晚发生。
“兰!”他的眼睛在瞄到我身上的那一瞬,就从喉咙里惊叫出声。
这个笨蛋!眼看刚才都要死过去的兰一下来了精神,从我怀里蹦出来死命朝他扑去的架式,我就知道刚才想了半天怎么帮他否认的说辞全都无用了。
人狗相拥的感人场面被硬生生地截在了半场,兰的后颈被抓了起来,悬在半空的身子手舞足蹈。
“把兰还我!”看来果然是急了,对着阮裴前辈这家伙也敢竖起眉毛大呼小叫,我赶紧过去踢了踢他,叫他闭嘴。
“何也,这只狗果然是你的……难道没人告诉过你,除了实验用途,生化基地不能养任何动物吗?”依旧是平静的语调,却隐隐压抑着我所不熟悉的痛楚。
我楞了楞,有些疑惑地把头抬了起来。
“把兰还给我!我、我不会再让它跑出来,我保证!”急促而拙劣的保证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尤其可笑。
平时冷静内敛的表情全都不见了,那么急切想把狗要回来的样子,让我忽然意识到看上去再坚强再成熟的何也,也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孩子而已。
用劲圈住他的肩膀,我努力制止着他冲动的挣扎。
“阮裴前辈,拜托你……这只狗对何也很重要,拜托你还给他!”我一边喘着气死命拉住何也,一边很恳切地把腰弯了下来。
“席靳,你以为你还有什么立场来给他们求情吗?从进基地的第一天开始,你应该就被教导过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今天为了一只狗,你居然把实验当儿戏,我想,我要考虑你这样的态度是否适合继续留在生化基地……”
我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大超出我所想,一切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何也一直激动的情绪,似乎也因为这几句话骤然平静下来了。
“其实不是为了这只狗,我对那种试剂的配置,是真的不怎么熟悉……所以下午的实验才会失败……”憋了半天,我从鼻子里心虚地哼出了几声,试图想分辩。
拿什么处罚我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不可以离开这里。
这里有南昕,有沈亮,有我喜欢的生化课题,有我生命里全部的记忆和感情。
如果这些都不见了,我将一无所有得彻底。
“是吗?席靳?你真的只是对试剂配置不熟悉?”长长的影子朝我慢慢地移了过来,停在我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压迫感顿时让我连敷衍着点头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我原谅你……可是,如果你说谎话,明天早上我会叫人把你送出生化基地!”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地移向实验台,调子平稳的口气像是平日里对着我们讲课一般。
莫名的恐惧让心跳忽然飞快地加速,我能感觉到被我抓着的何也的手臂猛地绷紧。
“不要!”在我抬头看向实验台的那一瞬,何也用我从未听过的尖利声音嘶叫了出来:“兰!你在对兰做什么?阮裴你放开它!我求你放开它!”
锈红色的液体通过透明的针筒,一点一点推进了兰颈边的静脉。
不知道是太过疼痛还是太过恐惧,兰趴在笼子里哆嗦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何也疯了一样从我的钳制里挣脱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成片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兰……兰你痛不痛?”他从桌上抓起钥匙,颤抖着要把锁打开,可是对了三次,却一直没有办法把钥匙插到锁孔里。
“兰!你出声啊!”他终于把钥匙抛下,直接把笼子搂在了怀里,手指费力地从铁丝网的缝隙里探进去,抚弄着兰半垂着的眼睛,声音抖得快散掉。
“何也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这只狗身上注射的就是席靳今天下午本来要演示的试剂。三十分钟以后,它会因为身体痉挛而窒息……解药的主要成分我可以给你,然后接下来具体的试剂配置就靠你自己了……”
“为什么要对兰做这样的事情?你……”
“何也,你如果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我是不介意。不过我要提醒你,现在你还有二十九分钟救你这只狗……”
二十九分钟?配平方程式加上试剂配置,不用说何也,连一直在做这个课题的我都没有完全的把握。
咬了咬牙,我快步上前把一只试管拽在了手里。
“你让开,我自己来!”身体被用力撞开,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我身前。
“如果你不想明天被送出基地,就别插手!”言简意赅的句子,他俯下身子开始在纸上飞快地写下方程式,虽然鼻音里还有抽泣的意味,但行动上已经是平日里惯有的样子。
我楞楞地退后一步,看着他薄薄的侧影。
面对不可抗力的场面,他总是当机立断的行动,有着比常人更坚韧的决绝。
在他眼里,应该是没有输这回事的。
所以……所以我闭上眼睛不去想会有的结局。
第一只试管开始加热的时候,兰的四肢因为抽搐已经无法站立了。
最后五分钟。
何也的手开始发抖,像是对兰的感觉如同身受一般。
试管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闷闷地一下接一下声响,兰的喉间开始挤出细细的悲鸣,何也手中的试管“啪”的一声摔了下去,一地的血红。
“兰,马上就好了,你再忍一下,一下就好……”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闭了闭眼睛,上前一步将他轻轻推开了。
即使说辞被揭穿被送出基地,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今天这个时候我唯一想做的,只是救回兰的命而已。
阮裴沉默地看着我的举动,并没有出声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