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的福王爷一双与儿子相似的深邃黑眸正冒着火花,他气得握拳槌桌,“你到底在做什么?竟粗暴的将妻子扔进菜摊——”
“她也拿萝卜敲我的头。”
“什么?!”
一长串尚未出口的训词竟就这么卡住,他错愕的看着也站在一旁的媳妇儿,瞧那张圆圆的脸儿红得比蕃茄还红,他顿时傻了。
胤律勾起嘴角一笑,瞥了一脸困窘的岳上弦一眼,“瞧她的体型就知道那一下有多痛。”
“你的功夫退步了。”老夫人原先的一双冷眸不再,反倒浮现一抹几难察觉的得意。
他当然明白祖母的意思,“我是没想到吨位那么重的人身手会那么敏捷,我更没料到有人会拿大萝卜来谋杀亲夫!”
对他的出言调侃,岳上弦只是更加无措,歉然的看着众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是气昏头了,奶奶——”
“没事,那是他应得的。”老夫人没有吝惜对她的支持,朝她笑了笑,看着身后的老嬷嬷,“我累了。”
“是。”老嬷嬷上前扶持着老夫人回真礜楼去。
“奶奶的心未免太偏!”胤律一脸不平,他没想到一向严谨的祖母那么挺她。
但其实一直没有说话的云福晋,也以惊讶的眼神打量着媳妇儿。
这几天外出,除了听闻儿子的荒唐事外,自然也听到媳妇儿跟平民百姓们相处甚欢的事,此次她受伤,还有不少百姓到王府门外关切,令她对她更加刮目相看。
“上弦,身子还好吗?”她温柔的看着她。
她忙点头,“很好,额娘,可真的对不起——”
“额娘,我的头也受伤了!”胤律很不开心的插嘴提醒娘亲。
云福晋一愣,还没开口,丈夫倒先说了,“放心,你显然没啥大碍,不然,怎么还有力气将怡红院的花魁迎进你的见蝶山庄!”一想到这件更荒唐的事,福王爷胸口的怒火又开始延烧。
“阿玛,见蝶山庄是我的,我可没有花上王府一分一毫的钱,我要什么女人进——”
“混账!苏州城里哪个人不知道,你那见蝶山庄是为了纳妾所建?!”他火冒三丈的打断儿子的抗议之词。
“既然如此,何必发怒!”
“该死的,你才娶妻多久?!纳的又是什么妾!”
福王爷的吼声震耳,也让胤律脸色丕变,他伸手怒指着岳上弦,“怪得了孩儿吗?如果阿玛指给孩儿的妻是像额娘这样聪颖美丽、温柔婉约,而非身形庞大、拿大萝卜敲我头的大笨蛋,见蝶山庄可能连一只蝴蝶也没有。”
云福晋柳眉一拧,看向媳妇儿,却见她神情一黯,显然因这些话而受伤了。
她轻拍她的手,跟她摇摇头,“别在意。”
岳上弦苦笑。真的怪不了胤贝勒,他说的都是实情!
深吸口气,看向这对有来有往、唇枪舌剑、吼得嗓子都快哑的父子,“阿玛、胤贝勒,请你们别吵了,我真的没有关系的,那儿就算有几十、几百只蝴蝶都没关系——”
“听到没有,阿玛,这笨女人说没关系!”胤律嗤之以鼻。
“注意你的口气,你骂的是你的妻!”
“妻?!一个笨妻?我纳个花魁当妾,阿玛是火冒三丈,而她身为我的妻子竟还要我多多益善?!”他嗤笑一声,“我胤贝勒有这么‘大’方的妻子,真是我的福气啊!”他怒不可遏的就往外走。
福王爷要追出去骂,却让妻子给挡住了,她跟他点个头,自己快步的追出去。
“律儿。”
他抿紧了薄唇,停下脚步,看着娘亲走近,“其实我听了不少上弦的事,她是个好姑娘,而一个人的心永远比一张美丽的脸孔要来得——”
“孩儿都懂,但这世上难道没有一个有着善良的心跟美丽脸孔的女人?!还是你的儿子我就只能配这样的蠢猪?!”
“律儿……”她突地笑了出来。
“额娘?”
“你在乎上弦,你发现这一点了吗?”
“我在乎一只猪?天大的笑话!”他想也没想的就大声否认。
“就我听到的,当日是律儿自行上前为上弦出头的,甚至还掴了靖忆格格一耳光。”
“岳上弦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他撇了撇嘴角,“她代表的就是咱们福王府,她被羞辱就是福王府被羞辱,如此而已。”
闻言,云幅晋自是失望。原以为小俩口会有什么新火花……
她轻叹一声,“额娘还是要提醒你,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她的脑袋也好不到哪儿去。”
“律儿——”
“额娘,我要到马场去。”
“好吧,你去忙。”
云福晋回到大厅,见岳上弦主仆也已回房了,她看着面色凝重的丈夫,“王爷……”
“我是不是错了?当初该站在儿子这一边的。”他长叹一声。
“别这么说,我相信娘一定有她的考虑。何况,上弦这孩子,我是打从心里喜欢!再说了,”她微笑的轻握丈夫的手,“连百姓们都会主动关切的姑娘,有这样的媳妇儿是我们的福气啊。”
“也是。”他忍不住笑了,希望儿子也能感受到这份福气,进而发觉媳妇儿心里的美。
第四章
福王爷的愿望暂时是落空了。
一连多日,胤贝勒连家都没回,不是待在见蝶山庄就是在坤舆马场,至于岳上弦已恢复活蹦乱跳,继续教市井小民写字、读书,日子看来也挺快活的,小俩口完全没交集,急煞一群人。
幅王爷夫妇为此不只一次向母亲询问解决之道,但天天念经的老夫人如老僧入定,不疾不徐,只说要他们给孩子们更多的时间,别干涉。
这段时日,胤律的马场有更多的初生马儿,还有为数近两百匹的马儿分运至北京,为骑兵的坐骑汰老换新、注入新血。
岳上弦则跟府中的奴仆们混得更熟,大家看到她的善良、可爱与亲切,却也替她担心抱不平。
在王府里待了二十几年的老总管,就忍不住在她面前叨念,“少福晋嫁过来,连新婚的日子都没过上一天,贝勒爷就在外面养了个小妾,连家也不回,少福晋你至少该说些话吧!”
“没关系啦。”岳上弦在凉风徐徐的亭台里拿着毛笔写大字,一些平民婆婆习字习出兴趣,但眼睛不太好,所以她要写大一点的字让她们可以看得更清楚。
在旁边帮忙磨墨的小梅一听,一翻白眼。她已经懒得说了,不,是说到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正常人被她这样唠叨也该耳朵长茧了,但小姐可能真的不是“凡人”来转世的!
虽然已经习惯少福晋这句口头禅,但事有轻重缓急,万一那小妾先生个娃儿出来,少福晋这正室位置恐怕也坐不住啊!
“这怎么会没关系?!”满头花白的老总管比正主儿还在意。
“那——”岳上弦那双圆滚滚的黑白明眸闪动着好奇光芒,突地停笔道:“我去参观看看好了。”最近有好多人跟她说,见蝶山庄是苏州城里最美的山庄别院,一瓦一墙全是从北京那儿运来的高级石材呢。
闻言,小梅的眼神一亮,磨墨的手顿时一停。
老总管却一脸害怕,“参……参观?!”
“嗯,现在就去。”她兴匆匆的立即放下毛笔起身。
“不行不行!”他一脸惶恐,“奴才还想活呢!”真是祸从口出。
“没关系啦。”
“对嘛,没关系啦,老总管,我家小姐本来就该去瞧瞧那小妾长啥样,让她知道谁是正室!”小梅也出声赞同。本来嘛,那个小妾也太过份,霸占着姑爷不放,小姐应该去给她来个下马威,太好了,小姐总算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