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天黑得快,才感觉到冷意,夜幕已然低垂,北斗星跟许多的星群竟然倾巢而出,霎时银河如带,让人目不暇接。
这块土地上,时间是不明确的,而且也下重要。
接下来他们重新上车,一路无语,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的孔初露居然心满意足的抵着椅背睡着了。
她黑翘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片羽帘,水凝般的颊有着最自然的光泽,粉唇嘟着,魅惑人心。
他万般着迷的不想收回眼光,要不是还有自觉手握生杀大权的方向盘,可能会痴迷到忘我。
以半生不熟的冲动结了婚,到底,他们是要不痛不痒的继续下去,还是应该换一种方式?
换一种方式?他是没想过。
女人对他来说是自来物,不用费力追求,因为他的社会地位,容貌工作都符合这社会上对男人的期望,所以对他示好的女人从来没少过。
不曾费力追求,也不想谈劳什子恋爱,那既浪费时间又无必要,所以,来得容易,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要是有朝一日他跟孔初露也必须走上分道扬镳的路,他能一如往昔的坦然吗?
他凛然。
这念头一旦发芽,便像着地的根顽固的种进他脑子里,开始阴魂般的缠绕,一路杀死不少他向来只肯用在工作上的脑细胞。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开始有些在乎这完全没将他摆在眼里的老婆吗?
他隐隐明白自己在外面逗留,拿工作当作不回家理由的症结在哪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在他身边呼呼大睡的女人她呢?
事态似乎还满严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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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因为思考得太认真,他迷路了。
都怪天色变幻莫测,眨眼时间就全暗了下来,最诡异的是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幸好不是七月,他也从不迷信,要不然什么鬼打墙之类的想法就足够把人逼疯了。
孔初露听他说明过情况之后既没发飙也没骂人,只是敛目深思。
看得出来陡降气温,窗子内外都罩着层雾气,外头应该是风刮过树梢的声音还是啁啾不知名的虫子沉沉的骚动,乌漆抹黑让人不敢领教。
“也就是说我们赶不回台北,要在这里过夜?”
“是。”
“附近有加油站吗?我看油表的油剩下不多。”
“有,经过了。”以为不过就七十几公里的路程就可以抵达最近的小镇,哪知道事与愿违。
“我带了地图,我看看我们在哪里。”她倾身到置物箱拿东西,不意碰到厉晚涛的手,眉头突然打结。
好冷。
他的手怎么会冷得跟结了霜的冰块没两样。
她不再去管地图,双手包裹住握在排档杆上面的大手,脸色微变。“你的手这么冷,是冷气太强了吗?还是不舒服?”
他的脸因为是深深的象牙色,白天时候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处,孔初露打亮车内小灯,这才发现他不寻常的苍白。
不让厉晚涛有辩解的机会,她分出一只小手摸向他的额头,饱满的额烫得骇人。
“你在发烧!”
“别那么夸张,只是一点不舒服,一到小镇买解热锭吃了就没事了。”看她一脸惶急,肺叶间的不舒服都变得微乎其微了。
“你一开始人就不舒服了对不对?”熙鹏没有骗她。
“我只是太忙,忘记吃药而已。”
还而已?瞧他说得云淡风轻,额头往下掉的却是冷汗,孔初露立马下了决定,为他解开安全带。“换手,车子我来开。”
厉晚涛一把捉住她忙碌的手。“我眯一下就好了。”
“我真蠢,一点都没发现你样子不对。”
“这不关你的事。”
她抹了下逼回眼眶的热浪,竖起三根指头。“我发誓不会把车子开进山沟还是别人家里。”
心里说没感动是有点骗人,厉晚涛点头,支撑起身体跟她换了位置,而她退了出来坐上驾驶座。
车子重新发动,孔初露熟练的倒车,循着厉晚涛不知道怎么钻进来的山路绕绕绕,竟然在半个小时后幸运的绕了出来,平坦的大马路在望。
她兴奋的想把消息分享,孰知转过头来厉晚涛已经歪着头睡了。
人生地不熟,她没有谁能去投靠,只好去按客户家的门铃。
对于孔初露的去而复返,还带了个看起来像生病的男人,客户当然是有点惊讶,但是这就是小镇人情味浓郁的地方,热心的小夫妻很快把人带进房子,还有点稚气的老公摩托车噗噗噗又出门去,十几分钟后把医生载回来了。
老老的医生,年纪颇大手脚却非常利落。
“缝线裂开,伤口化脓,之前上的药都不见了,这要送医院去比较好。”
“怎么会这么严重?”孔初露傻眼,难怪他一直发高烧。
被解开的扣子露出厉晚涛精壮的胸膛,他的胸前缠着层层的纱布。
难怪她看不出来异样。
“你是怎么当人家太太的?”老医生有微词。
“给我退烧药就好了,只是一点小伤,死不了。”厉晚涛是醒着的,他不喜欢老医生责问孔初露的口气。
那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医生风度好得很,也不动气。“我先给你换药,伤口还是要赶快处理,要是细菌感染变成坏死就麻烦了。”
“我身体强壮,也就一些皮肉伤,你要做什么就直接来,别啰唆!”被折磨着,本来就谈不上好的脾气更是火力四射。
孔初露很不给面子的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面向老医生。“请你该打针就打,该缝合就缝合,不管他的臭嘴。”
厉晚涛面无表情,明显的体力不济,只能随便人家为所欲为了。
“那我先打一剂麻醉,要清理伤口会很痛的。”
厉晚涛闭眼,准备承受一切,然而,他的手被一只柔嫩给俏悄握住。
没睁眼,他知道是谁。
逼出脓水,重新包扎,老医生再三叮咛要小心看顾,要有不对必须马上住院等等,好一会才离去。
看见厉晚涛仍旧闭眼,孔初露轻缓的挣开他,去向被打扰的小女主人要了干净的水跟盆子。
绞干湿巾,她轻柔的为他擦脸,擦至颈子他睁开了眼,接过毛巾。“其它的我来就好。”
“你就这么怕欠我人情?”扶他坐起,利落的替他把弄脏的衬衫脱下,然后又重新拧了热巾为他拭背。
她不是不懂人事的少女,这年头电视平面哪里都看得见光溜溜的男人,她并不陌生,可是真正接触才发现手还是会抖,心也会不听使唤的怦怦跳。
漠视自己的情绪,她飞快的把借来的衣服给他穿上。
非常的小心翼翼,衣服小了半号,为了不要挤压到伤处,孔初露只得放弃扣上扣子,可是这实在是错误的决定,除去白色的绷带,他有副会叫女人流口水的好身材。
“我没有怕什么,只是你没有义务服侍我。”他说。
她没说什么,抱起脏衣服。“你每个月寄回来的家用我都收到了。”
她咬着唇,齿白如贝,唇色嫣然。
厉晚涛好半晌无言。
对他好纯粹因为他寄家用给她吗?
他不明白她。
“我去把你的衣服洗一洗,明天好换回来,你能睡就多睡一下吧。”匆匆丢下片语,转身想离开。
“我不想睡。”他有些赌气。
“或者你要选择让医生回来再给你补一针?”
“你的心向来都这么狠?”
“看时候喽。”某人太顽固的时候。“何况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