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竞天躺在床上,望着小木窗外一轮清亮的明月,独自在幽暗中无声叹息。
没有人能了解身为雷家独生子的孤独和悲哀。
没有人知道他一心一意想逃开黄金打造的牢笼,那股渴望有多么强烈。他受够了母亲的强势,她对自己施以极大压力。
雷竞天知道自己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但他确实受不了事事都得听母亲安排的生活。
他只想逃离那可怕的牢笼,就算一小时也好。
当好友小丁提到老家的高中需要暑期辅导老师,而他又必须留校帮教授做研究不能前往支持时,雷竞天连想都不想就自告奋勇接下这任务。
“竞天?你有没有搞错?我老家是个山地部落,在中部山区……很远耶!”
“我没搞错。”雷竞天平和地看着老友讶异的表情。“让我去吧,以我的程度带高中生绰绰有余,况且我真的想离开台北一阵子。”
“你母亲会让你去吗?”小丁狐疑问道:“你不回公司接受家族事业的实务训练,一个人跑到偏僻山里跟野孩子瞎混,我看你妈会气死。”
“不管她了,我已经过二十岁,总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雷竞天是铁了心非去不可。
他把自己的百万轿车跟小丁的国产老爷车交换,一路飞奔、一路颠簸,却也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
终于自由了!即便担忧着绝对暴跳如雷的母亲,他又觉得禁锢多年的心灵终于在此刻获得自由,说不出来的畅快、愉悦像是盛夏喝下的沁凉汽水,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开心得想唱歌。
既来之,则安之!
雷竞天告诉自己,就好好过完这个特别的夏天吧!
××高中
雷竞天一踏进教室,马上引来女学生们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叹。
啊——这男人实在是太帅了。
不仅脸蛋英俊,再加上近一百八的结实壮硕好身材,连走路的样子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这样偏远的小地方,从不曾出现像他这种充满贵族气息的帅气男子,一时之间全班同学议论纷纷,顾不得现在正是上课时间。
“各位同学早,我是新任的暑期辅导老师,我叫雷竞天。”他露出邻家大哥哥般的亲切笑容自我介绍。
“丁老师在台北有事不能回来,所以就由我来为大家上课。这两个月,我会竭尽全力教导你们,希望大家相处愉快。”
他高高站在讲台上,俊朗又自信昂扬的神采,令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同学们个个陷入幻想的梦境里。
他双眸炯炯有神地扫视全班,突然发现一双哀愁的丽眸。
雷竞天定定朝着那位女学生投射关怀的目光。
女学生突然从书本中昂起头,苍白却十分美丽的小脸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像是受了惊吓般急忙低头。
仅仅片刻,雷竞天就被她那双神秘美丽的眼眸震慑住了,心无法控制地揪紧,突然袭来的心疼连他自己也迷糊了。
“咳!”雷竞天迅速拉回自己的神智。“安静,各位同学,听我把话说完,还有,坐在靠门边的那位同学,老师在讲话时不要发呆。”
他刻意看着那双迷蒙大眼的主人,提醒她上课要专心,但话一说出,顿时全班笑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老师,你不要管她啦!”
“对啊,老师,你不知道周伊靓上课最会发呆啦!”
“嘿咩,周伊靓常常一整天不说话,大家都当她不存在。”
“哈——周伊靓是隐形人。”
班上同学你一句我一句,让雷竞天听了无数次“周伊靓”这个名字,但这名字的主人却仿佛置身事外,彻头彻尾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雷竞天不仅记住她的名字,更记住她脱俗清丽的沉静模样。
“大家安静。”雷竞天板起脸,记住自己现在的身分是老师,不让过多的个人情愫耽误了正事。
“不要随便批评自己的同学喔,有缘在同一班,应该彼此照顾才对。”
雷竞天板起脸训话。“今天第一天上课,为了了解大家的程度,这堂课我要抽考数学,下堂考英文,下午考国文……”
“老师不要,我们都没准备。”
“为什么又要考试?都快烤熟了啦!”
教室响起阵阵哀鸣,雷竞天不由自主的又瞥周伊靓一眼,她像是处于无声的世界中,看着自己的书本,纤长的睫毛掀动着。
明知不应该,但是他的心,却在望见她眼底那抹隐隐的哀愁时,又扎实地抽痛起来。
这女孩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哀伤?
他一边发考卷,一边暗自思忖。
第二章
“小靓、小靓,这丫头死哪里去啦?!”
日暮黄昏,一处狭窄破旧的小水泥房屋内,传出醉酒中年男子扯开嗓门的愤怒咆哮。
“小靓、小靓,你给我装聋啊?老子要你去杂货店给我买几罐酒回来,你听到没有?”
现在是晚餐时分,小泥房周围的左右房舍纷纷升起炉火,几户人家不约而同起油锅炒菜烹肉,准备香喷喷的饭菜,唯有这栋破旧的小泥房冷锅冷灶,显得相当冷清。
灰暗的客厅里躺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地上堆满酒瓶,纸张杂物随风飞扬,空气里弥漫酸腐的臭味。
破泥房旁搭出个像仓库的铁片屋,屋内周伊靓手拿国文课本,借着微弱光线,安静地窝在小桌前温书。
完全不理会父亲发疯似的吼叫,此刻她一心只想好好温习功课,好心的班导师还替她缴了暑期课辅费用,命令她一定要参加。她心知肚明,读书是自己出头的唯一希望,无论无如何都一定要好好把握。
已经有好几年,她对父亲将打零工赚到吃不饱饿不死的几分钱,却拿来买醉的行为感到生气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母亲在她还年幼不懂事时就狠心丢下整个家不告而别,这件事对父亲而言无疑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周伊靓很能了解父亲痛恨母亲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恨,恨母亲绝情绝义,恨父亲失志消沉。
然而她更恨自己,没有能力离开这个家庭。
“小靓,老子叫你听见没有啊?你聋啦!”周父恼怒的声音,让她几乎快捏断手中的铅笔。
在这个小镇上,大家都知道父亲嗜酒如命,每天总是喝得烂醉如泥,所以,根本没人敢雇用他。
“别叫,我听到啦!”
周伊靓终于忍受不了,丢下手中的书和笔,面无表情的打开门,拿起父亲放在桌上的零钱,一声不响地出门去。
不跟父亲交谈是她早已养成的习惯,反正他也从来不会听她说,过去多次劝阻父亲不要再喝酒,却只是惹来一顿毒打和一身疼痛,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有感觉,才能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走到离家最近的小杂货店,老板娘一见她便大声吆喝:“小靓,你又来帮你爸买酒?都什么时候还喝酒?他拿酒当饭吃啊?”
杂货店老板娘边说边摇头,周伊靓则没太大反应,迅速结完帐后便默默走出杂货店。
周伊靓踩着无力的步伐,提着一袋啤酒,像是游魂般走着,突然间,电线杆旁的喵喵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周伊靓顺着声音寻去,讶异地发现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黑白斑点小猫咪,正偎在墙角无辜的不停喵喵叫,像是在诉说自己的不幸。
“好可怜的小猫咪。”周伊靓感到一阵鼻酸。
看到这只小猫,让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没母亲的她就像这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在别人和家人幸福相依的时候,她却只能像游魂般地在外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