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脸色跟唇色还没有回复血色,然而,缓缓转过身来的杜明,已经可以开口了。
“在下杜明。”
“……朕自然晓得。杜公子,不晓得文亮他……”
沉默了一会儿,杜明才慢慢开了口。然而,在画舫上那欣喜的神情,却已经不晓得消失到哪儿去了。
“杜文亮他……死了。”
“……死了……”这下子,换玄慈变了脸色。他的一张脸,登时也褪了血色。“骗我……你骗我!”玄慈怒声喝着。
“……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探听,反正你是皇帝,江湖里还少得了耳目?”杜明冷冷说着。
“……他……怎么死的……”玄慈苍白着唇说着。
“……病死的,在家里、自己的床上,咽下最后的一口气。”
“……什么病?什么时候?为什么你知道?”
一把揪过杜明胸口的衣服,玄慈哀痛至极。
“……他是我亲弟弟,我自然知道。”杜明只是慢慢说着,也许,也因为感受到玄慈的哀痛,几滴眼泪就这样落到了玄慈的手上。
闻言,玄慈茫然地放了手。
“他要我带话给你。”杜明哽咽地说着。“此生无缘……望君……自重……”
玄慈痛哭、嘶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而,杜明只是无神地慢慢走回画舫,坐了下,让船夫将自己带离了玄慈。
画舫在湖上一驶而过,而玄慈还跪坐在西湖畔痛哭失声。
杜明的心,也好像被撕扯着,不断淌着鲜血。
玄慈……玄慈……那人竟是玄慈……原来,一见到他,那种连心都温暖起来的感觉,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亲情……
杜明无声淌着泪,却始终没有回过头去。
错了……都错了……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老天爷怎么会这么作弄于他?
他第一个真心爱上的人,竟然是玄慈,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天哪……天哪……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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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
听得卫士相告,玄文皱起了眉头。“他去西湖,见到的人却是他?”
玄慈坚持再度南下,他也多少听说是为了一个男人。这事虽说不妥,然而,见他真心喜欢,玄文也不再为难。
然而,玄慈高高兴兴地南下,却是失魂落魄地回来。整天把自己关在崇光殿里、茶饭不思。
轻叹一声,玄文走进了崇光殿。
他的侄儿,此时还是坐在了床上发着呆愣。玄文不忍心,走了过去,在来人为他搬来的软椅上,缓缓坐了下来。
“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皇伯父……”玄慈抬起了眼睛,双眼通红。“您告诉我,侄儿该怎么办。侄儿……侄儿的心好痛,疼得根本喘不过气了……”
“……你还年轻,会遇到其他喜欢的人……”玄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如此说了。
“……我也这样跟自己说着,我以后还会遇到更喜欢、更喜欢的人,但是……但是……我的心,却还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痛,我喘不过气,我……我活不下去,伯父……伯父……救救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玄文看着他,显得有些迟疑。
“……这事……唉,伯父也不晓得该如何跟你说。就算你贵为一国天子,感情的事,也实是勉强不得。”
“……”玄慈抬起了头,呆呆看着玄文。
他的这个皇伯父,同时也是武林的影盟主。武林里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瞒不过他的眼睛。
“……之前听他们说杜文亮,伯父就在替你注意了。然而,慈儿,你可晓得,杜文亮这个人,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西裕关,在江南大会之后就从江南城消失了,也再没出现过。伯父总觉得奇怪,让人去查了城里所有的客栈,可你晓得,在你跟他最后过夜的那个房间,小二等不到人出来,进去打扫房间时,里头却早就没人了。”
“……文亮他有事要做,自然不让人知道去处……”
可走出门不就好了?为了什么要这样神神秘秘的。
“……可是,杜明……”
“……杜明怎么了?”
从玄文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什么事情他知道,却不方便对自己说的。然而,既然察觉了丝毫的希望,玄慈就不放过了。“伯父!”
“……孩子,华原客栈是伯父准备给武林百杰住的地方。一个杜明迟迟没有入住,一个南方月夜不归宿,伯父都晓得的。”
“……伯父!”玄慈的眼腈都亮了。
“……杜明跟南方月,是忘年之交。南方月给人掀了老底,千辛万苦回来华原客栈的时候早就传得众人皆知。而杜明……却是一直到江南大会前才回华原客栈匆匆更衣。孩子,你悄悄塞在杜文亮怀里的玉如意,现在还躺在伯父宫里,你可要自己看看?”
“……文亮若真是杜明,怎么西湖畔不认我?”虽是如此,玄慈的人却是整个重新充满了生气。“他气我认不出他,还是气我瞒他自己是个皇帝?”
“……这点我就不晓得了。”玄文苦笑着。“不过我倒晓得,有些人,是不喜欢跟皇帝在一起。”
“……伯父,您该不是故意给孩儿一个虚幻的希望,让孩儿只能存着妄想?”玄慈说着,“文亮若真是杜明,看孩儿为他如此痛苦,怎会舍得?”
“……杜明这人,来得传奇,无论是鲁儿列王或是南方月,都不清楚他的底细。你若真是爱上了他,可要自己保重!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也不见得不会变心。”
“……不会的,若他真是变心了,根本就不用去西湖等我。”玄慈说着。“慈儿想起来了,他在画舫上明明还这么高兴见到我,是一直到听到孩儿的名字才变了脸色。孩儿会去找他,亲口听他说原因,也会跟他解释清楚。若他真因我这皇帝的身份而有所迟疑……”
“……伯父,若您真爱过,就该晓得。慈儿这份心是真的,今既晓得他就是杜明,尽管他行踪难测,定会追寻到他。”
“……他每年的春天,都会从西裕关回来。”玄文还是说着。
“……又是一年吗?”玄慈苦笑着。“然而,既然如此,我再多等他一年,又有何妨?”
明年,明天春天的时候,就在西裕关,他要亲口对他说。
为什么不认我,你苦恼我是个皇帝,我就自此随你去。
文亮,杜明,你还没有带我去看珍珠湖,怎么可以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