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小云,不会武功不是你的错。”静静地,一只温暖的手勾起了柳净云纤巧的下颔。深深地望进那双九岁之后就没有再流过泪的温润眸子,严祈痞痞地笑了一笑,好像是从那越是被眼泪浸泡就越是倔强的眼眸里读懂了什么似的,笑中带了一丝自嘲:“一会儿还是我去想办法阻拦侯兴吧,你和那个该死的采花贼不要回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那怎么可以!严大哥!你根本不会武功的,我怎么能让你去送死!”窄肩一抖,柳净云逃避着严祈的凝视垂下了眼帘,大颗大颗的泪珠直接砸到了严祈的脚背上。
“反正我们都不会武功,谁去不都一样?况且,就算都得死,至少也让我能保护你一会儿算一会儿,要死也先死在你前面好了!谁叫我严祈说过,肯定会罩你的呢?柳小弟……”无奈地捡起地上的剑,严祈审视的目光扫向柳净云咬破的下唇:“只不过……我想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要照实回答我。小云,那个该死的采花贼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究竟会不会武功?”
“……不会。小云不会!”用几乎要揉烂眼睛的力气擦拭着不断掉泪的眼角,柳净云哭得有些气喘吁吁,然而在被严祈沉下声质问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的给出了答案!
大不了就一起死好了!反正他到死也不要严大哥讨厌他,抛弃他!那比死还可怕!寂寞比失去还要可怕!何况严大哥死了自己肯定不会独活,放着严大哥在自己死后娶妻生子淡忘自己,自己死了也不会罢休的!所以,一起死吧!
“严大哥,小云不会武功。”坚定地回视着严祈,柳净云的泪止了。
“……很好。不愧是我严祈的小弟啊……”面对那双固执的眸子,严祈缓缓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抄起手中的剑,反手剑柄就敲在了上一瞬还在与自己深情对望的柳小公子头上:“X的!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装!会就会,死鸭子嘴硬什么?柳、净、云——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肉麻恶心的话你都不会给我感动一下啊?还说不会!你当我严祈是傻子吗?”听到柳净云口中的那句“杀了我也不会”,严祈立刻想到了十天前的暗巷里,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稳住了侯兴,后者真的会被活活掐死在当场的!这个小笨蛋!明明可以不用死的,那就不要死啊——难道他不明白,一旦他死了,自己就连原谅对方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严祈是很气也很后怕柳净云瞒着自己学武的事情,不过,他更恨对方轻易放弃生命的死脑筋:“老子应该教过你吧,只要能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先活着再说!”狠狠地将剑递给怯生生伸出手的柳净云,严祈把后者转向浓烟里蹒跚着摸索方向而出的侯兴!
“可是……可是严大哥以前不是说了,小云要是敢学武功就不要我了吗?”挽了个剑势,驾轻就熟的手法就骗不了人,柳净云最后的一丝犹豫,打消在严祈的一推之下——
“少废话!严大哥现在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打输了侯兴,老子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都不会理你了!快上!”
“唉……”自己坚持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自怨自艾地持剑杀入了渐渐淡去的烟雾里,柳净云在与逐渐恢复视听的听雪剑缠斗时脑中一直浮现着谭信南不久前的评价——恶人总归是善变的……采花贼大哥说的没错,自己挑人的眼光,确实很差。
虽然柳净云抢身杀向了侯兴,但毕竟之前的争执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他只来得及划伤对方的左臂,就被越来越清明的听雪剑逼到了下风。
险象环生的厮杀连不会武功的严祈也看出了优劣,扯住想趁机溜走的谭信南,严祈不讲理的斥责中透出了浓浓的恐惧:“该死的采花贼!你不是说小云能赢的吗?”
“废话!若是一开始就下手当然能赢!我不是说过药效是有限的吗?听雪剑内功又高,恢复的本来就比一般人还快!”不甘示弱的吼回去,谭信南对严祈绝对没好感。
“那我们何必硬拼呢!趁侯兴中烟雾时逃跑不就好了!”
“你以为带着你这不会武功的拖油瓶能逃多远?况且谁知道十天里侯兴有没有在你身上暗下什么追踪用的香引,到时候就算钻到地洞里也会被他挖出来宰掉的?想要活命就必须让他暂时没力对我们下手才行!”
“呜……”比斗中,柳净云一声刻意压抑的惨呼打断了两个旁观者的争吵!几乎是在发现柳小公子受伤的同时做出了反应,谭信南脚底抹油的独自开溜,严祈则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直接往侯兴冲了过去——
“可恶!老子和你拼了——”
“严大哥!”惊恐地瞪大眼睛,柳净云眼睁睁地看着踹飞自己手中长剑的侯兴单手打碎严祈丢过来的石头,反手一掌就要印上来者轻易暴露的胸膛!也不管什么名门公子的矜持了,干脆利落地扑抱上去逮住侯兴的肩膀,杀红眼的少年犹如被逼急了的温顺兔子,歇斯底里地张开嘴,一口照准最近的一块肉啃了下去——
“……够了吧,听雪剑。这么欺负两个后辈,你也不怕在江湖上被人耻笑?”淡漠的声音随着一把朴素无华的剑横空插入战局,瞬间扭转了事态。缠斗的三人纷纷一呆,柳净云的牙终究也没能咬上侯兴的肩膀,侯兴的字也终究没能印上严祈的胸膛。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武林盟主柳拂风。
侯兴其实并没有见过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武林盟主,他认出的是柳拂风手里的那把秦心剑,以及对方散发而出的高手气韵:“姓柳的?难道真的是你?哈哈!没想到你身为武林盟主居然也会纵容小辈拿假秘籍出来骗人,现在又跑来是要护短了吗?”
“……你手里的《涅盘真言》不是假的,他们纵使有得罪你的地方也已经按照约定以物易人了。现在是你违背了约定,在攻击他们。”不含什么暖意的眸子扫向惭愧低头的儿子,柳拂风在看到独子受伤初的血丝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闻言,侯兴半信半疑地瞥向被丢弃在树根旁的秘籍,思索一下后更加狰狞地瞪向柳拂风:“不可能!你在骗我!那本《涅盘真言》我翻了一下,光是照它的第一式吐纳就会废掉所有内功的,一个弄不好还可能瘫痪了手脚!这种害人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惊世绝学?”
“……涅盘本就是自死里求生的意思。侯兴,那武功对你或我都没有意义,我们都是练了二、三十年内功的人了,那么多年的辛苦,又怎么说放就能放弃呢?”淡淡地望着不依不饶的听雪剑,柳拂风的年纪明显小过对方,但口吻却要沧桑上许多。也正是他的淡,压迫得人无法再怀疑:“侯兴,那本册子是不是真的你不用看内容也应该早就能够判断了吧?你只是不愿相信期待已久的神功居然是自己无法狠心去练的东西,所以把怨气发泄在几个小辈的身上罢了。《涅盘真言》你拿走吧,自己练还是找个徒弟都随你。只是,忠告你:涅盘是死里的生,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死,是不可能再生的。”
“……”没有回答,侯兴只是捡起了被自己扔掉的书册,丢下茫然呆立的柳净云等人,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来时的方向。从柳拂风说让他把书带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