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看见他的眼神往门外飘,赶紧扳过他的脸,笑嘻嘻的说:「你爸爸他们商量着请医生吃饭呢,一听说你晕在台上把他们吓坏了。现在知道你没事,都轻松了。」
严锐点了点头,这次的确是伤得狠了点,也许要在这里躺几天了,不过没关系,新的青鸟已经完成了。
说也奇怪,在台上的时候,在最疼的那一刻竟然有了一些幻觉,觉得有个人在自己的身体里,和自己一起起舞。面前就是深邃的竹林,脚下是数千年的岁月。那种感觉,真得很奇妙啊!
「你看见了吗?青鸟,那是我自己的。」严锐看着肖磊,眼睛里都是期待。
肖磊按捺着心头的痛楚,使劲的点头:「看见了,真棒!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蹈。」
严锐笑了,脸有点泛红。
躺在床上的严锐虽然脸色苍白,还是一样的清秀俊美。肖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闭上眼睛拼命的抑制眼中的泪水。
他的腰椎伤了,他还能不能再站起来再跳舞,医生不敢说,谁也不敢猜。每个人都在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锐锐的爸爸妈妈快要崩溃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要强的锐啊!他会怎么样?
感觉到手背上的热度,严锐心里一酸,他担心了。推推他,小声地说着:「你干吗~~我没事的。不疼了。」
手背上的热越来越多,肖磊已经完全的伏下了身子。严锐叹了一口气,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知道你是心疼我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太敢相信童话的结局。童话越美丽,我就越想逃开,是承受不起那本书合上之后的落寞。
老师同学都来了,大家都轻松的笑着,告诉他没事的。他的腰需要好好的修养,一定不能着急。父母勉强地笑着,眼神里的心疼和难过掩饰不很好。严锐起初也愿意相信,但是很快,那点善意的谎言瞒不住真相了。腰以下的地方几乎没有多少知觉,连动一动脚趾都做不到。
一点不祥的慌乱迅速的聚集起来,严锐两只手抓着床单试图坐起来。肖磊立刻按住他的肩膀,故意笑着说:「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动,要是觉得不太舒服就告诉我,我替你搬动。千万不能胡来啊,不然就糟糕了。」
严锐推开他的手,他现在不需要这个,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还能站起来,还能跑还能跳舞!
掀开被子,严锐顾不得手上的点滴针头就要往地上站。但是腿根本动不了。肖磊死命的抓住他,刚刚端着饭菜进来的严妈妈一眼看见儿子的举动,惊呼着拦阻。
「怎么回事?」严锐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腿。抬起头看着妈妈,妈妈不敢看他,转过眼睛。看看肖磊,肖磊的眼睛闪烁着。他不会掩藏情绪,眼神里的慌乱和悲伤他根本不会掩饰!一股灭顶般的恐惧压了下来。严锐抿进了嘴唇,紧抓着被子的手微微发抖。
肖磊有点慌张的笑着:「哪有什么事?没事,医生给你打针了,所以你才会觉得不太对劲。那是暂时地,暂时的!你的腰需要静养。你就老实听话,别乱动了。」
隐约的猜到了什么,严锐的眼神猛然间暗淡下去。
整整一天,严锐没有再说一句话。薄薄的唇死死的咬着,那上面已经伤痕累累。肖磊伸手掰他的下颌,带着点央求的小声说:「锐,松开。你快把它咬烂了。你不疼吗?想咬就咬它吧,它不疼。」
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他牙齿尖上,这是肖磊唯一能减轻心里疼的办法。
胸膛里翻滚着的焦躁,油一样煎着心。看着放在嘴唇边上的手指,反而点燃了怒火。这是做什么,哄小孩子吗?你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严锐张开嘴发着狠的咬。心里的恐惧和不甘都在眼睛里,牙齿上。我的世界要塌了!我的舞蹈毁灭了!还有什么留恋的?还有什么值得追求值得念念不忘的!没有了,毁了!剩下的时间如果只能在这张床上度过,我宁可不要!
肖磊咬着牙,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下来。疼,手指已经出血,心里更疼,锐的眼睛里没有了光彩。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锐,锐!」严锐的牙齿松了,调转了眼睛看窗外。不论肖磊怎么呼唤,再也没有动过。
黄昏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惊喜的孩子们笑闹着在雪地里追逐着雪花。声音传进来,更衬的单人病房里安静的过分。
严锐静静的躺着,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飞过的雪花,几天了,他就这样躺着。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根本没有人们预想中的狂躁和激动。
严爸爸事务缠身,虽然疼子心切,也还是回到了团里继续工作。妈妈放下了家里的一切照顾着他,根本忙不过来。还好有肖磊。
从那天把他抱进医院,肖磊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床。肖磊坐在他身边,把手里削好的水果递到他唇边。缓缓地摇摇头,严锐没有一点想吃的意思。
肖磊低下头,想叹气又忍住了。把手里的水果放下,拍拍两只手轻松的笑着:「不吃就不吃,省得你养成一只小猪,老师还得逼着你减肥。」
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严锐的脚。从脚趾尖开始,一下一下的按摩着。他现在不能动,下身一定又酸又沉的难受。医生说多做按摩有利于血液流通,肖磊就只要有空就捏捏揉揉。
手心里的脚背细长柔软,作为舞者,这是一双让人嫉妒的脚。轻轻一绷,脚背如同一弯新月。勾挑蒯压,那双脚在舞台上充满了灵性。现在它们只能躺在被子里,沉默的回忆从前的时光。
也许,以后他再也不用拼命的压腿了。忽然涌出来的念头像铁刺一样狠狠地扎在心里,肖磊浑身一震。
抚摸着他的脚,肖磊强颜欢笑:「锐,我昨天听到一个笑话,笑死人了!就说从前有一个老头……」信口开河地说着,肖磊夸张得比比划划。每天肖磊都会讲很多很多的笑话故事新闻,就算严锐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是会说。说着唱着,只希望能换的那人开颜一笑。
看着毫无反应的严锐,肖磊心里落泪。那次的比赛,锐获得了表演金奖。可是那又如何?那份奖是他应得的,他是最强的舞者!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一个安慰奖,看着就难过!锐,我每天都在笑,其实我想哭。
「你回去吧!」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肖磊猛地抬起头来,他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了!嘻嘻的笑着,肖磊凑过去:「老天啊,你总算说话了。再说几句吧,啊!想你说话都想疯了。锐,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严锐没有看他,眼神飘向窗外。
「我没事了,你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这几天已经耽误了你很多功课了,快回去吧!」声音里没有一点波澜,严锐淡淡的像是说着别人的事。
肖磊抿抿嘴唇,手在他的脚踝上揉捏着:「你在这,我没心思做别的。就是离开了心也在这呢!」
严锐眼睛里有道光划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你在这里,我只会更难受。你不明白吗?」许久,严锐叹息着低声说。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肖磊呆呆的看着他,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蓦的,像是在头上被打了一棍,肖磊立刻低了头。屋子里静得只有点滴管滴答的声音。突然的,肖磊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冲出了门。门在他身后碰上,篷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