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让他们回去。”太师干瘦的手用竭力气抓住棠棣的衣襟,激动的说道,他那一向没有一丝情感起伏的声音,在听到辛夷与东郭药师的到来表现得很反常。
“若玟公子,你还不能结束你的生命,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让我给你治病,你必须活下去,一但你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将会牵涉多少人遭受灾难。”
东郭药师走到了床塌前,对太师缓缓说道。他说的话令棠棣与辛夷都感到吃惊与些许不解,他们不知道这些话里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很显然,东郭药师似乎知道关于太师的许多事情。不过想一想多年前,一向体弱多病的太师就是由东郭药师治疗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东郭药师再没到来。不过东郭药师竟还称太师为“若玟公子”,这是一个尘封已久的称谓,本就只属于某个中断的记忆的角落。
“到底要我如何做,他才满意?”泪水从太师那空洞的眼里流出,划过惨白的脸颊,他那低弱的声音在发颤。
棠棣从未见过太师的眼泪,他错愕,不忍,他抬手要拭去太师脸庞上的泪水,但东郭药师制止了他。
“你不能碰若玟公子,他是不被允许碰触的人。”东郭药师拉住了棠棣的手,用劝告的语气说道。
太师那空洞的眼睛对着棠棣,最后一颗泪水从太师的眼角划落。东郭药师意识到自己说了残酷的话,苍老的脸上有着痛苦的表情。
“我会医好他的,但你必须出去。”东郭药师几乎是用懊恼的口吻对棠棣说道,他要求棠棣放开太师,并且离开。
棠棣将太师轻轻的放回床上,迟疑了一下才离开床榻。抬头看到了东郭药师一眼,棠棣悻悻地转身,朝屋外走去。
棠棣走出了太师的房间,辛夷也尾随出来。
空荡的院子,孤零零的摆着一张经历了多年风吹日晒的木案。辛夷走到木案前,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的抚摸木案。这空荡的院子,有着属于辛夷的记忆,往昔的记忆。
“这是我以前学琴的琴案,都这么破旧了,在这里发生过的过去就好象是隔世的记忆。”辛夷喃喃说道,用忧伤的眼睛望着棠棣。
“那时你总是远远的看着我,用很不服气的眼神,你是不是从小就很讨厌我?”辛夷幽幽地问道。
“不,那时我是妒忌,辛夷公子。”棠棣苦笑地回答。
“为什么呢?因为太师没教你琴,而只教我吗?棠棣?”辛夷笑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对,不过那恐怕不是全部的理由,还有景夫人,你的娘亲。”棠棣用追忆的口吻说道,他现在仍然记得温柔的景夫人将一小包蜜枣放他手心时的那慈爱的笑容。
“棠棣,你是一个奇怪的人,从小你就总是一幅不服气的模样,似乎什么也约束不了你,什么也不能让你屈服,你的力量从哪里来?”辛夷用迷惑的目光望着棠棣,他伸出纤细如同女人般柔韧的手握住了棠棣的手。
“分点给我吧,哪怕只是一点点。”辛夷涩然一笑,似乎他有着某一份不为人知的苦闷情感。
“辛夷公子?”棠棣想抽出被辛夷握住的手,他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你害怕我吗?为什么?”辛夷捏紧了棠棣的手,困惑的望着棠棣,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的望着棠棣,长长的睫毛刷动。
“棠棣……”辛夷抬起另一只手想抚摸棠棣菱角分明的五官,在他看来棠棣的五官是那么的有男子气概,那么的好看。
但下一刻,棠棣以很大的动作拨开了辛夷想碰触他脸庞的手。辛夷愕然过后,黯然地低垂下头。
“请自重,辛夷公子。”棠棣冰冷地说道,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污秽的情感,那是靡淫王室的产物,他内心只有强烈的反感。
“你觉得我恶心吗?还是我肮脏?”辛夷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带着失望与羞辱。
棠棣一言不发,他现在很迷惑,对他而言辛夷的个性极其复杂,他捕抓不到辛夷真正的情感。
“我帮助了你,那么你将如何报答我。” 果然, 随后辛夷抬起了高傲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棠棣。一但受到伤害,辛夷立即就会用高傲的态度掩饰,这样的辛夷,棠棣并不了解,从而每每都因对方的高傲态度而反弹。
棠棣僵硬着身子,目光漠然的看着辛夷。在他眼里,辛夷有时候是一位令人厌恶的王族,而有时却又比任何女人都充满邪魅的引诱味道,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
“吻我啊,一个吻,不足为过不是。”辛夷近乎邪魅的冷笑着,他翕动着红艳的唇。他知道他的情感不能为棠棣所接受,甚至会得到鄙夷的回应,对此辛夷表现得很自暴自弃。
“这样就偿还了是吗?”棠棣不屑的说道,他现在鄙视辛夷,即使他才刚刚对辛夷有了几分好感。随后,他竟真的揪住了辛夷的衣襟,给了辛夷一个极其粗暴的吻。
吻后,棠棣毫不掩饰对这吻的厌恶,用衣袖擦着嘴巴。
两行泪水不知何时从辛夷的脸上划落,那是耻辱的泪水。辛夷抬手给了棠棣意料之外的一巴掌,棠棣愤怒的看向辛夷,却看到了一张心碎,满是泪水的脸庞。那是棠棣第三次看到辛夷的泪水,这样的辛夷让棠棣为之感到深深地迷惑。
第三章
十八年前的政变是不被容许提起的禁忌话题,只因当今的楚厉王是位弑父夺位的暴君。年长的大臣尚还记得十八年前的那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身为大司马(1)的长公子——后来的楚厉王带领军队包围了王宫,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楚武王。
楚厉王的往昔如同是一段紧锁的记忆,而唯一的钥匙在太师的手里。
每当楚厉王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他总是再次的面对了用着一双极度美丽且极度无情,充满了憎恨的眼睛看着他的太师,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个受他父王以及所有人喜爱的完美的若玟公子——那个后来犹如行尸走肉的太师。
在昏暗的,散发着血腥味道的肮脏的刑室里,那充满青春气息,纤美的身躯被行刑人按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用古老的刑罚,无情的刑法,他熏盲了他那双明亮如同宝石般的眼睛,他扼杀了他那原本活生的心灵,他给予了他一片的黑暗,无尽的黑暗。
那凄厉的叫喊声从昏暗的地下传出,那是一次深刻于骨髓的记忆,绝望的记忆,他所亲手烙上的,永远不会蚀磨的烙印。
长矛贯穿了野猪的心脏,野猪发出了一声异常凄厉的叫声,随即倒地身亡。楚厉王双脚无情的踩在了野猪的尸体上,拔出了长矛,那犀利的矛锋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望着鲜血淋淋的长矛,楚厉王嘴角勾起了一个嗜血的冷笑。
随行的几位文官打了个寒颤,不敢面对他们的国君那令人寒栗的表情。
他们不理解一个人何以会有如此冷酷无情的心,而他们深为理解的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看你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连箭都拉不圆,我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楚厉王手持着沾有鲜血的长矛,回过头来不悦的看着发抖的大臣,他一声厉喝,文官列队里既有人因为恐惧而双脚发颤。
“你害怕什么?长矛?抑或我?”将长矛的锋头对准双脚打颤的臣下的咽喉, 楚厉王一脸冷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