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我娘亲要不顾一切的带着我去神殿,那是为了太师啊,因为我是他的孩子。你难道从没觉得我长得像太师吗?棠棣,你会明白的,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一切。”
辛夷将手心贴在了棠棣的胸口,他深情的看着棠棣。
“命运并没有那么的残酷,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欣喜。我们即使不被祝福,却也不是被诅咒的。”
“这是真的吗?”棠棣仍旧不大置信的看着辛夷,即使不被祝福也不是被诅咒的,他能得到这样的宽恕吗?
“太祝,楚王都知道,甚至太师与我娘亲也都知道,他们都知道,却一直沉默着。”
辛夷将身子贴靠着棠棣的胸脯,这么多天来,他一直是如此的孤独与无助,他一直渴望着棠棣宽厚的胸膛。
“回去好吗?棠棣。”辛夷恳求着,他帮他解开心结,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们不会重复太师与楚厉王那样的悲剧。
“我不知道,辛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棠棣轻轻的搂住了辛夷,微微一笑。
他曾经因为他与辛夷是亲兄弟的关系而几乎疯狂,而今横在中间的那个忌讳消失了,然则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拥抱辛夷吗?每当他索取他身体的时候,他能不去想发生过的这些事情吗?他能不去想太师死于他的剑下,能不去想他这禁忌之子的身份。
“棠棣,我需要你,你仍旧是爱我的是吗?”辛夷喃喃的问道,棠棣那洒脱的笑容让他新增几分不安。
“是的,即使我们有着真正的血缘关系,我也无法欺骗自己我不爱你。我一直不能理解楚王那样的感情,而今我能理解了。棠棣,意味着禁忌,你知道吗辛夷,那是惩戒的意思啊。”
棠棣低头,亲吻辛夷的发丝,额头。
“给我点时间好吗?辛夷。”棠棣抬起深邃的眼睛看着辛夷。
“不,我不要,我不要再次的分离。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棠棣?”
辛夷愕然,他知道还会有分离,棠棣不会跟他回去。
“为什么?”泪水从辛夷的眼角划落,他本以后他已经边坚强了,然则还是不行,他不要等待,他已经害怕了等待。
“听我说,辛夷,棠棣花开的时候,我会再出现的。”棠棣拭去辛夷的泪水,他亲吻着辛夷的脸庞。
我已经不那么痛苦了,然则我还需要时间来思考。我曾经被放逐于神殿,而今我也必须被放逐于民间,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必须赎清那一份罪恶。当某一天我发现自己能够不感到任何痛苦的重返神殿的时候,我会回去找你。我和你约定。
辛夷,棠棣花开的时候……我会再次出现……
*****
寂寥的神殿,女嬉怀抱着鲜花,嘻笑的从走廊奔跑而过,那白色的杜若花落满了一地。
当她看到一身黑色礼服的辛夷的时候,她将一束花递给了辛夷。
“这花代表思念,你最适合啦。”她嘻嘻笑着,像个童稚的孩子。
上次辛夷来到神殿的时候,分到的是一支含苞未放的紫红荷花。你很哀伤哦,这花最适合你了。那时女嬉如此说道。
“谢谢。”辛夷轻轻抚摸女嬉的头,那份疼爱是棠棣的,棠棣会表达出的兄长的感情。
女嬉不大高兴的拨开辛夷的手,不过随后又像只欢快的小鹿那样在神殿里奔跑,拦住走廊上的人,到处送花。
“王,那孩子多亏你的照顾了。”极其老迈的太祝由一位年轻的男觋搀扶着,朝辛夷走来。
“棠棣若在,也一定希望她得到好的照顾。”
辛夷用思念的口吻说道,然则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有悲伤与脆弱了。
“都过去三年了,棠棣花开了由谢,谢了又开。”太祝老花的眼望着庭院里那棵高大的棠棣树喃喃说道。
辛夷,棠棣花开的时候,我会再出现的。
那是棠棣与他的约定。
葱翠的棠棣树上,已经孕育着无数的花苞,正等待着那样的一天齐齐盛开。
*****
“王年龄已不小,该娶妻了。”在藏书室里,太史如此说道。
“太史,你是知道我为何无法与任何女人缔结婚姻的原因的,这样的话题就别再提起了。”
辛夷从木简里抬起头来,淡然一笑。
“那么王国的子嗣呢?”太史严肃的问道,他就担心这位年轻的君王不会有任何的子嗣。
“自古以来王位未必都由子嗣所继承,选择血亲里比较有才干的人继承也是个很好的办法。”辛夷轻笑着说道,也只有太史才敢当面问他这么冒犯的问题了。
“这样的血脉就这样断掉也未必是坏事。”辛夷喃喃地说道,又重新埋头于案头。
“又一年的礼魂献祭要举行了,必须选一任新的太祝。”太史看着窗外春意盎然一片,若有所思的说道。
太祝经历了三代君王,已经老迈到无法走路,是该让他歇歇了。
“礼魂献祭,将有谁去神坛弹奏一曲古琴呢?”辛夷的思绪飘远了,三年前,他还是一位高傲的公子,违背了楚厉王的禁令观看了礼魂祭祀。那时候弹奏礼魂的正是太师,他的亲生父亲。那时候出现的人都一一的消失了,楚厉王,太师,棠棣。
是的,棠棣,他与他已经分离了整整三年。
他会回来的,因为棠棣花又要开了。
*****
巫女们穿着绚丽的衣装出现在棠棣花纷飞的神殿正殿,她们雀跃着交谈着,偷偷窥视阶梯下聚集的贵族年轻子弟。离礼魂祭祀还有三天,然则神殿却已经热闹非常了。
“看,是王,王来了。”其中眼尖的一位轻声喊道,于是无数双眼睛齐齐看向被一群侍卫围簇的年轻君王从过道走过。
那样一位秀美的君王,仿佛积聚了人世间全部的美好。他是仁慈的,亦是和善的,在他的统治下,就连身份卑微的巫觋也得到了该有的尊重。
然则他太过于温和了,统治一个国家需要的不只是仁慈也需要强悍。
辛夷让侍从站在了门外,而自己进入了太祝的房间。
“东郭先生,太祝的病可有好些?”辛夷问同时在场,正为太祝把脉的宫廷药师东郭先生。
“回禀王,这几日时有好转。”东郭先生恭敬的回道。
“王,我的年岁已到,早就享有天年了。”太祝和蔼一笑,他竟然能如此的长寿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上天让他活这么多年,是为了亲自经历这一切吧。
“王,外面的棠棣都开了吗?”太祝已经多日下不了床榻。
“是的,全都开了,非常的美丽。”辛夷温和一笑,抬头望向窗外。
“棠棣那孩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太祝突然哀伤的说道,然则他立即意识到他不该在辛夷面前说这样的话。衰老确实是可怕的,他已经没有往昔的清晰脑子了。
“他会回来的,他曾经跟我约定过。”辛夷喃喃的说道,他一直都是为此信念而存在的。
太祝愕然的看着辛夷,他并不知道在太师葬礼过后辛夷曾经遇到过棠棣,也不知道棠棣与辛夷的约定。然则此时的他竟然觉得他临死前还是能见到棠棣一面的。
离礼魂祭祀还有三天,棠棣花已经绽放了,然则棠棣并没有出现。当初为何没有清楚的问他是在哪一年呢,棠棣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了三回了。会是在今年吗?辛夷内心如此想着,他坚信着棠棣会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