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痛啊……”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他跌倒在地上,擦伤了细嫩的膝盖。
“烦死了,你为什么总要跟着我!”少年停住了脚步,朝孩子走了过去。他虽然很不高兴的吼着,然则还是蹲了下身背起了孩子。
“无疾哥哥……为什么你又不理我了。”孩子搂着着少年的脖子,泪水弄湿少年的衣领,很是伤心的哭着。
“我不是停下来了。”少年烦躁的说道,他那本该稚气的端正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一份戾气。
“你干的好事,那老头子又要骂我了,现在你满意了吧。”少年埋怨的说道,然则他还是加快了脚步,朝宫廷药师的居所赶去。
“无疾哥哥,父王不会怪你的,是我自己受伤的。”孩子委屈的说道,因为被少年埋怨,他流了一脸的泪水。
“哭够了没,我不怪你就是啦”少年烦躁的叫道,他的衣领全湿了。
“真的?你不会又不理我了。”孩子用衣袖擦着泪水,哽咽的说道。
“真的,别哭了。”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就是拿这个小鬼没办法。
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弟,因为是不同母亲所生的,他也不承认他是他的弟弟,一个夺走了他一切的人。他本应该是恨他的,然则年幼的他们却共同度过了一个在长大后倍感怀念的时光。
那么多年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这都是我的罪过吗?
你哀伤的问着我,那历经痛苦与绝望的灵魂询问着我,那么我告诉你实话。
是的,这都是你的罪过,是你的。你不该夺走了我的一切,夺走了我的灵魂;你不该在我伸手碰触不到的地方。当你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我只能伏首在你的脚下,那高贵而不可碰触的你,令我疯狂。
“若玟,我囚禁了你整整十八年,却始终没有得到你。”楚厉王抚摸着太师安详的脸庞,一滴泪水滴落,落在太师苍白的脸上。楚厉王悲恸的捂住脸,他垂散的长发里竟夹杂着无数根银白的头发。那几乎是在一瞬间白了的乌发,显得那么的诡异。
十天后,太祝出现了,他来请救将太师下葬。
他跪伏在地上,抬头看到了楚厉王一张苍老而没有生气的脸,那似乎是于一夜之间,楚厉王的一头黑发全白了。
“请让太师下葬吧,王。”太祝老泪横流,他为太师的死而悲痛不已。
楚厉王仿佛是没有了灵魂一般,他甚至都不抬头看向太祝,他的思绪飘得很远。
“你说他是恨我的吗?到死的时候他是否仍旧恨着我。”楚厉王抬头望向太师,他的声音苍老而没有气力。
“太师原谅这世间所有的人,他有着博大的爱,没有恨。”太祝悲痛的说道,他甚至承担了你所有的罪过。
“不,这是报复,若玟,你的报复。”楚厉王悲痛的摇摇头,泪水从楚厉王憔悴的脸上划落、滴落在太师苍白而绝美的脸庞上。已经死去多日,然则太师的身体却全然没有一丝腐烂的痕迹。
“你会如愿以偿。”楚厉王喃喃说道,他弯身缓缓地抱住太师,将他抱起。
太祝走在身后,楚厉王则抱着太师走了前面,他的一头白发在风中飘舞,他那悲痛而憔悴的身影,在太祝的眼前逐渐的离去。
楚厉王抱着太师离开王宫,前往了神殿。
太师下葬那日,下了场大雨,当巫觋高抬着太师的棺材,走出神殿大门的时候,楚厉王出现在了神殿的游廊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站在雨中任雨冲洗,他的身影憔悴,发丝尽白,正直壮年的他,却已经衰老到无法辨认。
*****
暴雨滂沱,棠棣一身白色的缟衣,出现在了棠棣树下,他望着送葬队在眼前远远的离去。大雨冲洗着他的脸庞,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十天了,他第一次出现,那十天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然则再次出现的他却憔悴不堪,神情呆滞,仿佛如同一具尸体。
棠棣跪倒在地上,目送着太师远去,在雨中,他发出了撕心的悲号。
辛夷默默无声的搂住棠棣,雨水倾泼在两人身上。辛夷紧紧的搂住棠棣,他悲恸不已。这十天里,饱受痛苦摧残的不仅是楚厉王,不仅是棠棣而已。
“你还要我活下去吗?即使是这样,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行径,这样一位杀人犯……”
棠棣悲痛的喊道,他在辛夷的怀中挣扎。
“是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棠棣。”
辛夷哀伤的说道,他在恳求,他不要孤独一个人。
“即使我们是如此的罪恶,即使是。”辛夷的话语里满是坚定。
“即使是吗?辛夷,你知道我们犯下的是何种罪恶吗?”棠棣推开了辛夷,心碎的狂笑着。
“这丑陋的,难以启齿的,乱伦行径。我们都该下地狱!”棠棣吼叫,他筋疲力尽的站在雨中,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辛夷。
“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辛夷。”棠棣狂笑着,他看着辛夷完全的呆掉,身体在雨中僵直。
“楚姬与楚厉王的儿子,一位乱伦之子,一位怪物。”棠棣轮拳,猛烈的撞击着棠棣树身,鲜血淋淋。
他痛不欲生,只想死去。
辛夷屈膝倒在了地上,他的脸上满是茫然,那是当棠棣误刺太师后,面对崩溃的棠棣与楚厉王时,辛夷的唯一的反应。
“忘了我,辛夷,就当我从来都不存在,就当我在那一夜便死去。”
雨,似乎小了,辛夷不知道他恍惚了多久,然则当他意识开始复舒的时候,棠棣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一脸的平静,双手都是血。
“你跟我约定过,我不辜负你,你也不能辜负我。我只要这约定,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在乎……”辛夷颤抖着身子,他哽咽着。
“你要上哪里去,你要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吗?”辛夷一脸泪水,双手紧紧抓住了棠棣的衣袖。
“那么把我杀了。”辛夷绝望的说道,他抱住了棠棣。
“我才是引诱者,罪大恶极的人。”辛夷低喃,他吻住了棠棣,那吻苦涩而绝望。
辛夷放开了棠棣,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将它递交与棠棣。
棠棣没有接过,佩剑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棠棣再次转身,再次在辛夷的眼前消失。
*****
太师的死,对外宣布为病逝。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成为了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谜。
太师的死结束了楚厉王的统治,太师死后,楚厉王再也没有处理过朝政。
太师的葬礼过后,楚厉王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是在王宫还是神殿。他将自己关在了太师的寝室里,没有踏出一步。
在深夜,偶尔能听到从太师寝室里传出的琴声,那是楚厉王在抚弄太师的琴,琴声飘渺而悠扬,带着一份尘世的超然。
在这段自我封闭的日子里,见过楚厉王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辛夷,一位是太史。
月色暗淡无光,辛夷朝凉亭上的高大黑影走去。在凉亭的石阶上,辛夷停了下来。
“关于十八年前的政变,你应该不是一无所知。”楚厉王没有回过头来,但他知道辛夷此时就站在他身后。
“是的,而棠棣也告诉了我关于他的身世。”辛夷的声音冷淡而没有一丝情感。就在太师举行葬礼那天,棠棣彻底的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人在何方,辛夷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似乎有着某种强大的意志在支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