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被怒火烫着的黑眸,像丛林间的黑色猎豹,随时都会一跃而上啃噬掉任何让他不顺眼的人事物。
蓝萱面对着他的怒气,她害怕、愤怒、也困惑。
他的怒气是因为在乎谁?厉桦,还是她?
如果她现在开口说出,她也已经受够了这种相敬如冰的日子的话,他会耻笑她吗?
频频抽痛的太阳穴,让蓝萱没法子多想,她强压下心头翻搅的情绪,只想要找个安静地方好好思索一下未来方向。
“抱歉,我还有个宴会要参加。厉桦的事,等我回来再谈,好吗?”
她优雅起身,准备离场。
厉政刚伸出手掌,不客气地挡住她的去路。
如果她不能有所改变,那么就让他来改变一切吧。
就算她是被迫妥协也好,他已经无所谓了,横竖任何改变都胜过活在这种无止尽冰寒天地里的苦痛。
“如果你不能在厉桦身上用心思的话,那么我们离婚!”他的眼神如沙漠艳阳,恶狠狠地焚晓着地。
蓝萱后退一步,蓦然打了个冷颤。
她拥住双臂,却仍然挡不去那渗入骨子里的寒冷。
不,她不要离婚。她不要在她正考虑着如何改变他们之间关系时,就被迫放弃了这段婚姻。
“好,我同意开始对厉桦多付出一些。”她昂起下巴,尽可能地以最优雅平静的口吻说道。
厉政刚紧盯她苍白的脸,心里因为她一闪而逝的痛苦神态而快活了。
不论她是为了什么原因而不愿离婚,她还在乎这段婚姻,总是事实啊。
“不过,我希望能够先辞掉郭莉顺。”如果她要和儿子培养感情,她不希望有人从中作梗。
“没问题,等你适应一个母亲的角色,而厉桦不再需要郭莉顺时,我自然会辞退她。”他谈条件的原则向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绝对要站在有利的那一方。
在蓝萱还未进入“妈妈”这个角色前,郭莉顺的照顾对厉桦而言仍是必要的。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蓝萱察觉到她头痛的程度在加剧,所以她抿唇,极力压抑着所有表情。
“不,我在和你沟通,而命令显然是你唯一能接受的沟通方式。”厉政刚望着她脸上的漠然,他只觉得心寒。
想他平时在事业上机关算尽,没想到现在竟落得连对妻子也得谈条件的下场。
“我懂了。”她真的很不舒服。
蓝萱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想再和他多谈。
突然间,一阵头痛闪电似地劈击上她的脑。
她扶住沙发,全身霎时被颤抖占领。
“你怎么了?”厉政刚粗眉一皱,走到了她身边。
蓝萱仅存的力气,只来得及让她倚着沙发,像一片黑色蚕丝般轻轻滑落在地板。
好冷……
她会死吗?可她还有很多话,想对厉政刚说啊!
“你……”蓝萱握住他的手臂,脑袋却在同时陷入一片空白。她合上眼眸,在下一瞬间便被扯进黑暗世界里。厉政刚脸色一白,紧紧抱住她身子。她一动也不动,像一株被拔了根的兰花,萎死在他的怀中。
“蓝萱!”厉政刚对着她惨白的小脸大吼出声,却终究还是没能唤回她的意识。
第六章
翌日——
厉政刚坐在病床边,看着仍在昏睡中的蓝萱。
躺在床上的她,少了一层冰冷,多了一分人气。仿佛从一朵水晶玫瑰,变成了一朵真实的百合花。
他伸手拿起一根棉花棒蘸水,湿润着她略显干燥的双唇。
医生说,她的脑子里长了水瘤。
开刀有风险,极有可能会导致中风或者影响到语言机能。
蓝萱毕竟不到三十岁,总不能让她下半辈子都带着遗憾。所以,他在医生的建议下选择了以药物注射的低风险治疗来处理她脑中的水瘤。
“医生说,你应该头痛一段时间了,可我却什么都不知情。”厉政刚哑声说道,脸上每一处都被焦急与自责染成了悲伤。“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竟连最基本的嘘寒问暖都没法子做到了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挡在你的心门之外?你知道我向来容易不耐烦,如果不是还对你有心,我怎么可能让这种情况一演就是两年呢?”
厉政刚拢住她冰冷的手,痛苦地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粗重地喘着气。
“唔……”床上的人儿动了下身子。
厉政刚蓦地倾身向前,低唤了一声——
“蓝萱?”
“嗯。”
她低喃了一声,柳眉皱得更紧了。
“蓝萱,睁开眼睛。”厉政刚轻拍着她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
蓝萱的长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地轻拍了几下之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厉政刚见状,立刻侧身按下紧急按钮,通知护理站蓝萱已经醒来的消息。
“你先躺着休息,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他凝视着她,直觉地便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推开他,也没说话。
厉政刚眉宇间皱出一抹担忧,愈瞧她愈觉得不对劲。向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蓝萱,现在竟一脸惊恐地揪着棉被,泪眼汪汪地瞅着他。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大掌抚过她的脸颊,担心不已地问道。
她瞪圆了眼,像只受惊小兔子似地往后一弹,后背紧贴在床头板上,全身拼命地发抖着。
“你怎么了?说啊——”厉政刚大掌扣住她冰冷下巴,好看清楚她的眼神。
她挣扎不开他的掌握,只好让眼泪代为发言,泪水漫流满面,完全地传达出她的恐惧。
他瞪着那些泪水,表情却像是看到了本世纪最惨烈的水灾一般。
蓝萱从不哭!
“你……”他嘎声问道,双肩在发抖。
“你是谁?”蓝萱泪眼婆娑地打断了他的话。“而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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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厉政刚站在病房里,面对着他的“新太太”。
蓝萱不记得他,或者任何曾经与她有关的人。
她甚至不记得她自己是谁!
医生说蓝萱脑部的水瘤压迫到她的记忆区块,就算日后大脑里的水瘤在经过治疗后,应该能够缩小到完全不见,但已经损伤的部位,就如同电脑磁盘毁损一样,再也没法子修复了。
关于她过去的生活,是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挽回了。
蓝萱原本已习得的生活技能,在经过医生几次简单测试之后,显示出并未受到彭响——她能写能画,对于亲属称谓关系也都很清楚。
厉政刚以为最讽刺的事情,是她说得出来他的西装品牌是亚曼尼,却记不得他的名字。
厉政刚看着眼前仍然滔滔不绝的医生,很想质问医生,该用何种方法才能填满她空白的记忆。可他没问,因为他的理智知道像这种老天爷的恶作剧,任谁也没法子改变。
“……如同我刚才跟你提过的,她现在的情况就像个小婴儿,一切记忆都要从零开始,身边人得多担待些。”医生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厉政刚和主治医生握了下手,送医生走到门外。
关上门,他踅回床边。
蓝萱的眼眸陷在一片水雾里,身子微蜷,像一个迷失在丛林间的小孩。
厉政刚从皮夹里拿出她的身分证递给她。
蓝萱接过身分证,端详了许久,很茫然地面对着“自己”。
“我真的叫蓝萱吗?”她抬头寻求着他的认同。
“是的。你叫蓝萱,是我的妻子。我是厉政刚,你身分证的配偶栏上登记的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