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圈一阵一阵往上飘,渐渐在房间里弥漫,他没开窗,污浊的空气很快让她难受。
“我当然很清楚。”她让自己的声响听起来尽量细柔,其实在心中骂他混蛋一千遍。
要抽烟不会开窗吗?真没公德心!
然而,这个没公德心的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了……
故意用力咳了几声,她让起伏情绪掩没在平静嗓音后。“能不能麻烦你将窗子打开,我对烟味过敏。”
杜凡转回身来,瞥了她一眼。
由于光线和头纱的关系,他仍然没看清楚她的脸孔。
“既然清楚,你为何还敢嫁给我?”依她的要求,他伸出手去,推开窗,让窗外微凉的风吹拂进来。
“因为我不希望祖宗的祠堂被拆掉,然后大家为了迁移祠堂而劳师动众。”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至于没说出口的另一半,是因为她急着想摆脱佟家。
杜凡无语地仰首,吸了口烟,任烟圈再度飘散在空气中。
他没想到,她理由居然与他相同。不过,他还是无法强迫自己去喜欢她,尤其是她说话时那轻声细语、温温吞吞的模样。
“你难道没想过,嫁给我之后,我有可能会虐待你?毕竟,借机报仇,会是个不错的想法!”
“佟、杜两家的恩怨已经够深了,没必要再加上我们这一桩。”看着他的背影,佟宝儿说。
杜凡不得不承认,她的这段话颇为让人赞赏,也许他对她的感觉正在悄悄地改观,然而,只要一想起她怯懦的模样,什么好感就刷地一下又消失殆尽了。
“我们两家的祖先曾经一同在清朝为官,因为理念不和,互看不顺眼,一斗就是几代,最后连大清没了,迁移到香港,都能遇在一块,你说这是不是叫狭路相逢?”
佟宝儿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了下脑袋,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不过,换个方式想,他们为何总会遇在一块?”杜凡抛掉手中的烟。
香烟弹出手指,以漂亮的弧度划过空中,飞向窗外。
“冤家路窄吧!”她回应。
她的话让杜凡转回身来,一阵凝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的看法却是……他们搞不好斗上了瘾!”
斗上瘾?佟宝儿真想笑,但她压抑住了。
“不能否认,我的家族在数代之前,确实在这样的争斗中溃败,一个出了许许多多武将的家族,族人最后却沦落成为香港混黑道,为了巩固地盘,在街头斗狠。”他说着,将眸光拉离,落到远远地窗外,似在想着什么。
“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她的家族也好不到哪去,过惯了挥霍的生活,移到香港的这几代来,家族的势力已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权势全无,只有金钱还剩下一些。
“不,我是想告诉你,对于上一代的、上上一代的那些恩恩怨怨,我都一概不想追究。”他拉回目光,见她仍低着头,将脸压得低低的。
直觉告诉他,她足个相当没自信的女人,就像她说话的声音一样,永远细得像蚊蚋。
“那……很好呀!”他的想法竟然与她一致,佟宝儿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杜凡睇了她一眼,她从头到尾都没变换过的坐姿,甚至动也没动过,他不禁为她感到疲累。
“我来,是因为我还有另一件事得说。”
佟宝儿仍坐得挺直,没应话,表示在等着他将话说完。
她的安静、她的恬适、她的中规中矩,在他眼中看来,每一样都极碍眼,足以让他窒息。
“我想有些事还是先说明的好。”杜凡将话在脑中转了遍,忍不住想,当她听到他接下所说的话之后,会有何表情?
还是会如同现在一样,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甚至不会有任何反应?
“关于我们的婚姻。”他想看她的反应,于是对说出口的话不作任何修饰与掩盖。“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的婚姻关系不会像一般人的婚姻,我甚至可以坦白的告诉你,你不是我所欣赏,也不是我所能接受的类型,所以……”
“所以我们只当有名无实的夫妻?”终于,佟宝儿开口,截去了他的话。
她的镇定确实令他印象深刻,一般来说,如果女方听到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说了这番话,会有何反应?应该不是大哭大闹,就是尖叫吧!
“是的,我希望你能认清楚这点,我们之间仅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不怕伤她,他说得直接且不留情。
“婚礼之后,各过各的生活吗?”佟宝儿大大吸了口气,不过不是因为伤心,相反的,她是因为过于高兴。
终于,她摆脱了!不仅摆脱了那个几乎令她窒息的大家族,甚至可以不用履行和杜凡的婚姻关系,还有什么可以比这件事让她更开心、更高兴呢?
要不是他还在这房间中,她可能会高兴得马上跳起来尖叫。
“是的,各过各的生活。”
他是暴君杜凡,就算今日娶的是他所喜欢的女子,他也断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他的生活。
“就这样?”就这样?这是她的回答?
杜凡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答应?”
“嗯。”佟宝儿点了下脑袋,随后又像尊雕像般静静地坐着。
忍不住地,杜凡又望了她一眼。“既然你答应的话,那我们的话就谈到这儿,你准备一下,一会儿后婚礼就开始了。”
他转身走开,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室内又恢复了宁静,渐渐的,走道上也听不见他皮鞋磨擦的脚步声。
佟宝儿大大松了口气,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喔耶!”她自由了!她终于自由了!
喀一声,门让人由外头推开来,化妆师出现在门后。
“佟小姐,你这……”化妆师被她粗鲁的动作吓傻了。
佟宝儿整个人愣住,定格了数秒,然后用仿佛慢动作一样的速度,收回她手舞足蹈的夸张动作,尴尬地嘿嘿笑了几声。
“没什么,我坐太久了,起来运动运动,免得一会儿脚麻了走不动。”
她很快地恢复往常的恬静优雅。
如果快速变脸可以列入金氏世界记录,她想,她应该会上榜。
婚礼简单又不失隆重,然而到场观礼的人数并不多,试想,两个以为世世代代都该彼此仇视的家族,一下子成了亲家,会是件多么让人尴尬的事。
杜家只有几个长者现身,而佟家也一样。
至于双方的朋友,新郎那边是来了几位,而新娘呢?却连一个也没有,连她的好友周婉婉都没来。
其实,是佟宝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利诱周婉婉不准现身婚礼,所以那个直嚷着要亲眼看看好友穿上白纱模样的人儿,才没出现在婚礼上。
没有掌声、没有喝采,甚至连道贺词都省略的婚礼,牧师的证词念得特别快,新郎和新娘似乎各怀心事,两句我愿意,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甚至在最后,新郎应该掀开新娘头纱给予一记深情的吻的步骤,也被省略了。
礼成,宴客的地点被安排在杜凡的住宅中。
没有热闹非凡、没有冠盖云集,新娘甚至早早就被安排到屋子里休息,而且没再踏出房门一步。
与其说这是一场喜宴,倒不如说是一场私人聚会。
此刻,豪宅里灯火通明,大厅中却仅留下四男三女。
“杜,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总觉得你这婚结得……”叹息一声,东方闻人一手搂在心爱女人肩上,神情严肃地看着杜凡。